第九十九章 大義

如果私下暗中調查,連叔不知道很正常,但季鹹說的卻是“大舉調查”,身為大奉行卻對此一無所知,這就有點不正常了。

季鹹道:“我也是前兩日才接到档房上報,我問他們為何延誤了那麽久,他們也在叫苦,說是這個月以來,每天都有大量呈文上報,只能先緊著要急的送呈,剩下的排在後面歸档登錄。你門下的呈文或許這兩日便能整理出來送到,屆時一看便知。”

連叔道:“档房還是太懈怠了,你該說說他們,避免以後誤事。呈文又能多到哪裏去?”

季鹹道:“多到哪裏去?這個月以來,每天都有數十封奏報上呈!雖然不知送呈孫五的是什麽內容,但應該就是調查萇弘行蹤的呈報了。”

連叔深思:“竟然那麽多?”

季鹹道:“所以,萇弘的行蹤肯定逃不開孫五,孫五如果真是吳升,或者伍勝,他為何不阻止萇弘查下去?”

連叔點頭:“那就是說,他不怕。不怕的原因……要麽他有自己不是吳升的憑據,要麽他有別的圖謀?肩吾說,諸位學士身在雒都,沒有返回學宮,是在牽制桑田無,又或者,其實他們也在等待孫五的圖謀暴露出來?”

季鹹道:“他們不回來,到底是為什麽我不知道,但前兩日我去拜會雨天師,都被她拒辭了,她不見我。”

連叔問:“什麽理由?”

季鹹道:“我是輪值大奉行,若無特殊情由,都當見我。可雨天師門下卻說要她助簡葭鞏固修為,還說正在關鍵時刻,讓我等明日簡葭出關之後再行登山。”

連叔喃喃道:“雨天師是在等實證麽?是要等我們徹底查清孫五的身份之後,才好說話?孫五到底是不是吳升,或者伍勝,或者申魚?”

季鹹道:“孫五是不是吳升,這個問題已經不重要了。”

同樣的一幕,此刻正在辰子的夏台中上演,他對前來聯絡的肩吾說出了同樣的話:“孫五是不是吳升,並不重要。”

肩吾對辰子的態度很失望:“怎麽能說不重要?辰子,你難道眼睜睜看著一個學宮通緝的大賊,就這麽堂而皇之竊據高位嗎。若是如此,大義何在?學宮還是學宮嗎?”

辰子緩緩提了一個問題:“什麽是大義?”

肩吾道:“大義就是最大的道理!這個道理,就是邪不勝正,是小人不得猖獗無矩、奸賊不可肆意妄為,是上下有度,是尊卑有序,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是行得正、坐得直!”

辰子點頭道:“肩吾,你說得沒錯,這些都是大義,但你只解釋了‘義’,卻忽視‘大’,大義二字,不可拆分啊。”

肩吾怔怔道:“什麽意思?”

辰子道:“你剛才也說了,大義大義,天下最大的道理,那麽這個大字如何解釋?誰來判定是大還是小?天下最大的道理,按理當由天判定,但你我皆知,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由人來判定。由誰來判定呢?由我們所有人,包括你、包括我,由我們來判定。但天下那麽多人,不可能所有人心中認定的道理都相同,怎麽辦?擇其多數為大,大多數人認定的道理,就是最大的道理,就是大義!”

頓了頓辰子續道:“孫五是不是吳升,已經不重要了,有多少人站在孫五這一邊,才最重要,這才是大義。”

肩吾默然片刻後,搖頭道:“辰子,這是你的看法,我不贊同。我以為,是黑是白、是曲是直,本來就該如此,並不會因為你我的看法不同,就改變了本性。黑的,它永遠白不了。公冶幹死於東籬子和孫五之手,這一點他變不了!”

辰子道:“如果有一天,公冶幹被大多數人認定是惡,東籬子和孫五就會被認定為誅除邪惡。”

肩吾道:“所以我請辰子你一定站在我們這一邊,避免這種顛倒黑白的事情發生。”

辰子嘆了口氣:“肩吾,你和萇子,和連叔都是學宮的砥柱,東籬子、孫五,還有桑田無……也不可或缺,如今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這不是我想要的。”

肩吾急道:“他們是殺害公冶幹的兇手!以前學宮沒有他們,一樣是學宮,哪裏不可或缺?除掉他們,就能回到過去了!辰子,你不能糊塗!”

辰子望著肩吾懇切的目光,遲遲不能回答,他也無法回答。

當夜,連叔、肩吾和萇弘於坐忘堂相聚,商議今日之事。

連叔道:“季子很猶豫,沒有明確答復,但他也不會將我等你籌謀泄露出去。”

肩吾道:“辰子也同樣如此。”

萇弘大怒:“他們在想什麽?面對殺了公冶的兇手,竟然還猶豫?這有什麽可猶豫的?”

連叔道:“季子說,孫五是不是吳升已經不重要了。關鍵是,在雒都的學士們到底如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