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兵臨城下(二)

外出不過半個時辰而已,怎麽搞出這幅陣勢出來了?

陸離放下布簾,退了出去。

同時,壓下各種紛亂的心思,不斷提醒自己: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

接下來,他既要應付不知心懷何種想法的主公,又要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大戰,根本無暇分心。

“孟明老弟,你不是進城巡視了嗎,為何這麽早就回來了?”

這個時候,爽朗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只見一名披著魚鱗鎧的男人走了過來。

“宋虞侯。”

陸離眉頭一挑,先是轉身朝來人拱了拱手,而後嘆息道:“城中百姓多艱,不忍卒視。”

“唉,自從前年起,年成就不好,富者連田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百姓一直在默默忍受。”

宋憲是個中等身材的邊地漢子,比陸離矮半個頭,但肌肉卻結實得像塊磐石,只見他快步走來,一改先前打招呼時的和善,憤恨道:

“民生如此艱難,匈奴與休屠各胡卻狼狽為奸,結伴劫掠邊關,簡直不當人子!”

對此,陸離頗為認同,心中怨念稍減——

他並非一個沒有肚量的人,可是,自己夢寐以求、唾手可得的先鋒官職位就這麽沒了,哪怕跟對方無半點關系,也會心存些許芥蒂。

“血債血償,來日定要殺得這幫滅絕人性的畜生膽寒。”

不知怎地,一想到那位跪地哀求自己的老者,陸離總感覺有一股逆血湧上心頭。

十幾口人,大半死去,女眷盡數被抓。

死的是什麽人?

男丁!

匈奴知道斬草除根的道理,不管老少,只要是男丁,肯定會盡數殺死。

而女眷被劫走,下場又如何。

為奴為婢?

陸離根本不敢往下深思,太屈辱了!

而宋憲性格直爽,許是見慣了這種事,心中少了分悲傷,多了分從容,拍著陸離的肩膀,寬慰道:

“到時候你我兄弟二人殺個痛快,看誰的武器先卷刃,如何?”

“莫敢不從。”

說完,陸離長呼一口氣,努力平復再度紛亂起來的心緒,補充道:“便以一個月的俸祿作為彩頭,輸者請眾位兄弟吃酒。”

“理當如此。”

宋憲舔了舔嘴唇,“若非軍法嚴苛,營內禁止飲酒,定要請兄弟喝個痛快。”

話落,他整了整身上的甲胄,拉著陸離撞進了中軍大營。

帳內。

別駕丁原依舊跪坐在最顯眼的位置,表情極其嚴肅。

兄長張遼則立於一旁,雖不說話,但自有一番氣度。

而下方,坐著五個臉上布滿褶皺的老人,為了不讓他們累著,主公還特意吩咐侍從搬了幾張軟墊過來,都無須跪坐,直接盤腿趺坐,跟佛寺中的菩薩一般自在。

察覺到陸離心有疑惑,與他一同站在角落的宋憲低語道:“這幾位應該是定襄城內德高望重的鄉老。”

【漢法:百歲以上得授王杖,持杖者待遇與持節同,比六百石吏,入官寺不趨,得行馳道,以示尊老之意】

經過宋憲一番解釋,陸離點了點頭,視線再度投向前方,準確來說,應該是五位長者手中拄著的拐杖,這玩意兒足有九尺長,而前天見到的飛將呂布身高不過八尺。

這玩意兒,舉著不累嗎?

當然了,陸離也就在心裏說說,沒有任何不尊重的意思,這長拐杖就是王杖,只授予年高德勁者。

一縣萬余口人,年長者至少有兩千,唯獨眼前這五位長者成為被朝廷認可的鄉老,自然不可輕覷。

“別駕親率鋒鏑,前往邊關作戰,老朽替定襄、雲中、雁門各地的百姓……”

這時,五位老者在本縣文官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同時接過旁人遞過來的酒樽,顫顫巍巍地走了上去。

見狀,主公丁原顧不上儀態,急忙站起來,躬身接過酒,說道:

“怎敢勞長者如此!”

“聞將軍率王師到,百姓無不歡欣鼓舞。自旬日之前起,胡人犯邊,吾縣深受荼毒之苦,周邊郡縣更是十室九空,民死大半、死者枕藉。”

這時,一名說話利索的文士向前邁了一步,看模樣以及談吐,陸離感覺這人應該是縣令,只見他斟了一觴酒,語調揚起:

“而今,終將王師盼到,庶民有救矣!這樽酒,為將軍洗塵,望將軍莫要推辭。”

可能是經常遇到這種事,丁原矜持地點了點頭,朗聲道:

“此行,本將軍率兩萬精銳先發,我兒奉先領狼騎隨後,便是為國家殺賊,為百姓平亂的!”

話落,他雙手端起酒樽一飲而盡,緊接著,拭去殘留在嘴角、胡須上的酒漬,慷慨激昂道:“明日天明,大軍開拔,急行七百裏,為並州父老除此惡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