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刺史之死

福與禍。

坦白來說,陸離認為這東西太玄了,根本把握不住。

劉皇叔賣過草鞋,最後成了蜀漢的開國之君,一路上遇到各種貴人提攜、襄助,可最後下場並不是很好。

換而言之。

人有千算,天則一算。

氣運這東西終有窮盡之時,戰場上能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人,能說他們擁有福氣,可是,第二場、第三場惡戰呢,沒能活下去,又該如何算?

官職再高,只要置身險地便有傾覆之禍。

因此,第一位長者的批命實在令陸離費解,過於空泛了,他哪裏知道自己算哪種人,總不能在行軍路上抓個算命先生過來吧。

除此之外,就算知道自己有氣運加身,又能怎樣?

難道要仗著這個玄之又玄、不可摸捉的東西去賭上一把?不到萬不得已,陸離絕不會如此。

相比之下,第二位老者的批命倒是值得琢磨。

【夫兵者,不祥之器,吉事尚左,兇事尚右】

雖然自從來到東漢末年以後,陸離如願成了一名武將,但他人生前二十年並非一片空白,是個讀過書、接觸過聖賢知識的儒生。

上面那句話並非鄉老杜撰,而是出自老子的《道德經》,意思也很好理解:

兵器,是個不祥之物,令人厭惡。

君子平時居處就以左邊為貴,若非要用兵打仗,付諸於武力,那就以右邊為貴。

可能是竹簽太小,無法寫下太多字,沒有把道家老子的整句話全部寫下來,後面應該還有幾句,大體意思同樣與眼下的局勢相符合——

君子迫不得已之下,必須用戰爭來達到自身目的,那麽,在取得勝利之後,不要因炫耀武力而隨意殺人。相反,對於那些在戰爭中死去的人,要真心表示哀傷,妥善安置死者。

對照自身處境,陸離簡單揣測了一下:若不動兵戈,一旦遇到什麽突發情況,選擇左邊,如今帶兵在外且大戰在即,假如遭遇險情,最好選擇右邊。

至於那位老人的批命是否可信,陸離確實拿捏不準,心中隱隱側重於相信。

他勸自己不要隨意殺人。

然而,在此之前,因耳聞匈奴人的惡行,陸離曾在心中發誓,要血債血還,一旦與之對上了,必視其為畜生。

“到時候你我兄弟二人殺個痛快,看誰的武器先卷刃,如何?”

不知怎地,宋憲的聲音在腦海中回蕩。

這是兩人在中軍大營旁的約定。

那個時候,鄉老正在營帳中與主公交談,難道他能隔著厚實的牛皮帳子,避過所有人的感知,探聽到他們兩人的對話不成?

要知道,兄長張遼同樣在場,他可是頂級武將,一身手段神魔莫測。

隨著深思,陸離不由得嘆氣起來,尚未撞見敵人,就有種手腳被縛的感覺,不得痛快。

“孟明,鄉老已走,你怎麽還不歸營?”

“主公有軍情要事急召眾將前往大營商議。”

張遼騎馬而來。

不多時,那匹青鬃大宛就立於陸離身前,不斷打著響鼻。

嗷嗚嗚……

黑鬃馬則圍著他們打轉,看來確實是出了什麽大事,兄長竟然將它給帶了過來。

“有兩位鄉老一時興起,臨走前給小弟相面。”

說著,陸離躍上馬背,一甩韁繩,馬蹄翻飛之間與兄長一同沖向立著纛旗的大營,巡夜守卒莫敢阻攔。

張遼明顯對此有所了解,口中叮囑道:“沒想到孟明此行竟有如此收獲,將寫有批命的竹簽貼身收好,切勿示與他人。”

周身的事物飛速倒退。

三言兩語,兩人便看到立於轅門之上的紅色大纛。

黑鬃馬通靈,根本無需繩索捆系。

趁著這個空當,陸離決定追問一下張遼對命數的看法,低語道:“兄長……”

才吐出兩個字,就看到一雙亮如星辰的眸子盯著自己。

其實,從一開始,張遼便察覺陸離臉色陰沉,肯定是心中藏著事。

“可是批命不好?”

“談不上,只是難以捉摸。”

“這東西不可盡信,若是將來有一日置身死局,孟明可願引頸受戮?”

“自然不會。”陸離舔了舔嘴唇,心中若有所思,“困獸猶鬥,何況吾等武將。”

“哈哈哈,本該如此,當年有一相士曾攔住奉先,說要為他蔔筮吉兇,你猜如何?奉先根本不理會,徑自走了。”

話落,兩人並肩走向營帳。

然而,就在陸離心思剛定之時,他掀開簾子,濃郁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只見一具屍體躺在前方,主公丁原與宋憲等人則圍在一旁,面沉如水。

死者頭戴兜鍪,穿著玄色兩當甲,身披絳色戰袍,手中死死握著一柄卷了刃的環首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