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明主

一樽酒,一盤肉。

很快,飯食被端了上來。

細心的女主人事先將糯米酒用槽滓濾了一遍,供客人取用。

看著清澈泛白的清酒,陸離連連向樊氏道謝,心中也愈發過意不去,說要先去拜見趙雲臥病在床的嫡兄。

就在這時,悉索聲從身後傳來,眾人側身望去,一個年約四旬的中年文士走了過來。

臉色蒼白,雖然盡力維持平靜,但緊繃的眉梢唇角以及紊亂的呼吸,還是讓陸離一眼就看出來,這人命不久矣——

走幾步便虛弱至此,趙雲所言非虛,若找不到醫治之法,大限之時也就在這兩年了。

“兄長,你怎麽出來了?”

這個時候,趙雲趕忙上前攙扶。

速度之快,令人咂舌,跪坐在矮案旁的陸離只感覺眼前一花,勉強捕捉到了殘影。

幸虧當初沒動手,看來自己與頂級武將相比,還差得很遠。

念頭急轉之間,陸離按下心思,起身揖手:“見過趙兄。”

“在下並州別駕丁原麾下牙門將軍,追賊至此,叨擾了。”

很顯然,趙峻已經聽妻子樊氏說過此事,表現得頗為淡然,只是視線瞥向陸離腰間——

那裏本來掛著谷蠡王的首級,但為了不讓主人感到唐突,陸離特意向樊氏要了一個黑布袋,將其綁在身後。

“聽說將軍千裏追殺谷蠡王,咳咳,峻佩服。”

說著,趙峻收回視線,回了一禮。

自始至終,趙雲都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生怕兄長出什麽閃失。

而趙俊卻不以為意,在眾人的注視下,緩步走到席墊旁。

也許是察覺到氣氛突然緊張起來,他看著一旁正襟危坐的陸離,笑道:“既然將軍已與子龍約為兄弟了,那便是自家人,熟不拘禮,松散一點吧。”

話落,滿臉疲憊的趙峻盤腿坐了下來,這叫胡坐、趺坐,就是佛寺裏眾菩薩的坐姿。

對於講究禮儀的古人來說,這確實是一種非常隨意的坐姿了,至少比正襟危坐要輕松太多。

當然,也只有與關系親近的人相處才能如此。

聞言,陸離心中一喜,也不推辭,直接把雙腿從身下抽出來,在身前盤成一團。

畢竟長兄如父,既然趙峻沒把自己當外人,那還客套什麽,趕緊趁機打蛇上棍,他還指望能把趙雲給拐走呢。

可惜,趙峻身體虛弱能出來陪坐片刻,已是客氣之至了,喝酒、暢談什麽的,根本不可能,大部分時間都是陸離與趙雲兩人在交談。

而話題也都與行伍有關,尤其是隨丁原率先鋒騎兵夜間劫匈奴人大營的事情,趙雲最為好奇,經常問一些細節。

馬摘鈴,人銜枚,搶渡白渠水;

繞過敵軍先鋒部隊,直奔大營;

行動前因察覺風向不對,立刻分兵尋找有利地形;

雷厲風行,毫不戀戰;

趁亂兵合一處,徑自殺向立著大纛的王帳;

雪夜追敵,跨境殺賊。

由於心中打著算盤,陸離刻意淡化了自身存在,砍殺萬騎長、與宋憲互為犄角用鋒矢陣穩住陣角之類的細節,盡量一語帶過,全力塑造主公丁原赴危蹈血、統籌全局的光輝形象。

坦白來說,若非丁原坐鎮,任憑陸離一行人如何勇猛,也很難劫營成功,大概率殺紅了眼,四下縱火制造混亂,而王帳不滅,匈奴人就有機會穩定局勢。

一想到這裏,陸離覺得自己有必要再誇張一點。

“若非陰差陽錯之下,知道主公頒布了招賢令,說不論出身皆可前往,離怕是要錯過明主了。”

話落,坐在旁邊一直不發一言的趙峻驚咦出聲,他年輕時曾拜在大儒門下,並非沒有見識的鄉野村夫,自然知道這句話代表著何等含義——

不論出身,便是指平民也有機會做官,而且,恐怕只要能力、品行足夠,連千石大官都能做。

一念至此,趙峻擡眸看向陸離,見他如此年輕,與自家弟弟趙雲差不多一般大小,心中愈發篤定:並州別駕丁原確實是個豪傑,竟能不受世俗規則束縛,去揀拔人才。

要知道,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這是延續了數百年的鐵律,那些不守規則的人,絕對會被世家門閥針對,一州刺史都不敢這麽幹。

而丁原不僅有魄力這麽做,還沒有玩脫,順利將政令執行下去了,這說明什麽?

聲望、資歷、能力,缺一不可。

說的直白一點,這別駕丁原怕是真正的並州之主,一言一行比遠在雒陽的皇帝還要管用。

而陸離接下來的話,確實證實了這一點,只見他放下酒樽,雙手交疊,起身朝西北並州所在的方向行了一禮,聲音微顫:“旬日之前,離不過一介布衣,幸得主公青睞,知遇之恩無以為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