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 才子風流(三)

對於大唐名妓來說,掌握琴棋書畫是最基本的職業素養,長得漂亮、勾人,更不必提,但最重要的技能只有兩種:席糾、作詩。

第二個沒什麽門道,但席糾就不一樣了。

凡事都有個規矩,奏樂開宴之後,不能只喝酒,得穿插一些活動來活躍氛圍,這種事由席糾負責,她出一題,大家依次按規矩來回答。

既然是題,不說有對錯,總得有高下之分吧,誰來評判?

席糾。

分出高下之後,總要獎勵和懲罰吧,誰派人執行?

席糾。

所以唐朝名妓不是花瓶,必須要有極高的文化素養,尤其是現在,這位姑娘明知在座眾人的身份,依舊要玩行酒令,明顯是對自己有信心。

此刻,一雙盈盈妙目落在陸離身上。

千蕊實在看不懂陸離的路數。

按理說,賀知章官位最高,坐在上首位置本該沒什麽爭議,可這位老先生進來時卻說要客人,也就是陸離坐在主位。

什麽樣的客人才能讓本朝三品秘書監如此客氣,讓李太白、王摩詰笑著坐在下首,一點意見也沒有。

國公府的繼承人、皇室貴胄都沒這等威風!

“可。”

男人怎麽能說自己不行,雖說陸離心中沒底,但他還是面露微笑,表現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至此,再也不能後悔,若是才不如人,那就老老實實接受懲罰。

“奴不才,先開個頭,權當是拋磚引玉了。”千蕊姑娘先飲了一杯河東乾和葡萄酒,稍作思索後說道:“樓中月自明。”

上元時節,世人不僅觀燈,還會賞月,此句倒也算應景,但落在李白等人眼中,卻顯得平庸了。

按照事先定好的次序,國際友人晁衡打頭陣,他懶得思考,隨口應了一句詠月的短句。

李白、王維同樣感覺很輕松,命題聯句以詠物而已,沒什麽難度,比做個打油詩都簡單。

“小郎君,到你了。”

聲音傳至耳中。

從宣令到現在,不過三四個呼吸的時間而已,幸虧第一題不算難,搜腸刮肚之下,陸離接了一句:“長安一片月。”

連中規中矩都談不上,完全可以說落入下乘了,千蕊姑娘臉上卻笑意不減,令旗一擡,稍作點評,其實也沒什麽好誇的地方,就是切題、返璞歸真。

至於賀監,他縱橫文壇時,大家還沒出生呢,輕松過關。

根本不需要招呼,陸離自己先罰了三杯,表現得頗為瀟灑。

“奴陪郎君一杯。”

千蕊姑娘確實體貼,招呼侍女端來兩只琉璃杯,倒滿葡萄酒之後,邁著細碎的步子來到陸離身前,與他共飲。

沒錯,這就是懲罰,沒讓陸離太難堪。

也許是水平有限,也許是心存照顧之意,陸離覺得是後者,千蕊姑娘接下來沒出什麽難題。

不是詠物就是詠情,而且也不講究押韻,只要不重復別人用過的意象就算過了,可惜即便如此,陸離也是輸多贏少。

其實陸離能贏,大概率是晁衡看不下去了,故意輸了幾次。

“詩歌應隨性而發、舒展胸臆,不必如此拘束。”

李白覺得這種酒令行起來沒意思,根本發揮不出來,他猜陸離便是因為如此,才沒什麽亮眼表現。

晁衡點了點頭,組織這次宴飲是為了慶祝佳節、為賀老送行,現在隨著陸離的加入,又多出了聯絡感情的意味,而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自由發揮就挺好。

此刻,所有人都在照顧陸離,包括千蕊姑娘,她吩咐侍女端來一套“論語玉燭”銀酒籌器——

一只由金銀鑄成的烏龜,背上馱著粗筒,裏面裝滿了銀簽。

“奴覺得行酒令不爽利,還是玩令辭有意思,諸位可願遷就奴奴?”

眾人欣然同意。

唯獨陸離感覺有些尷尬,他今夜的表現有些令人失望,可是,轉念一想,誰能全知全能?

事實上,人的能力終究有限。

至於抄詩,來個名揚天下,陸離自忖臉皮沒這麽厚,也沒有必要,一場聚會而已,搞得這麽功利作甚。

如此,甲字六號房內再度傳出了歌舞聲,彩衣舞姬與樂妓奏著初唐艷曲《武媚娘》,時而臂展舞袖,時而淩空而起,令人不禁聯想到了敦煌壁畫中的飛天舞姬。

拋開繼承來的記憶,陸離本人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景象,忍不住在心中嘆道:美哉。

“小郎君,你來抽第一簽吧。”

千蕊姑娘笑盈盈走來,身後跟著兩個女婢,她們將銀酒籌器放在陸離面前。

這個簡單,按照令詞依次走。

在抽籌之前,陸離先喝了一杯令酒,然後隨手抽出一根鎏金銀簽:

“擇其善者而從之——大器四十分!”

話落,眾人齊齊看向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