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三章 悲歌

“我無法好好生活。”

女孩坐在酒館桌子上,擦了擦眼角的臟東西,順便去除困意。

很顯然,她並不記得陸離,正在低聲抱怨著。

就在剛才,福爾摩斯先生邀請這位年輕的女士過來坐坐,還替她點了杯熱咖啡,還有黃油面包。

愛松恩,一個奇怪的名字。

“您是本國人嗎?”

杜克好奇道。

“是啊,先生,愛爾蘭裔東區人,在倫敦出生,在倫敦長大……”

說到這裏,愛松恩的聲音漸漸消失,她大概也不知道為什麽生活會變得如此糟糕。

旁邊,通過交談,陸離得知了愛松恩的基本情況,她原本過著快樂的居家生活,直到雙親死於意外,她才發現自己無依無靠——

一個兄弟在陸軍服役,長期處於失聯狀態,另一個兄弟需要用二十先令的周薪去養活老婆和八個兒女,工作也不體面,隨時可能下崗。

“事實上,我這輩子只離開過霧都一次,在城郊的埃塞克斯郡采了三個禮拜的水果,整個人變得跟莓果一樣黑。”

大概是心事長期得不到傾訴,在熟悉以後,這姑娘表現出了話癆的一面,滔滔不絕地講述著過往。

福爾摩斯先生並沒有打斷,相反,他很喜歡聽底層人的生活經歷。

這樣做,倒不是為了探案,而是單純想要了解城市的另一面。

“為什麽不嘗試當服務員,這樣會體面……”杜克嘆息搖頭,這就是他一直不願融入這個時代的原因。

霧都,一座會吞吃血肉的城市。

“我此前在東區一家咖啡館工作,從早上七點到晚上十一點,雖然周薪只有五先令,但老板願意免費提供夥食。”

愛松恩回答著杜克的問題。

她眼中有明亮一閃而逝,然後又黯淡下來,“兩個禮拜前,我生了一場病,花光所有積蓄從醫院出來後,就一直找不到工作,只能露宿街頭。”

不用過多贅言,愛松恩接下來的經歷陸離已經知道了,正如現在所見,被迫淪為流鶯。

“這終歸不是一個能夠長久的職業。”陸離為她點了第二份餐,沉聲道:“未來有什麽打算?”

“可以去救濟院暫住一段時間,慢慢找個正經工作。”杜克好意道。

“不可能!”

這句話似乎觸動了愛松恩敏感的神經,大聲道:“就算餓死路邊,我也不會去那種地方。”

“謝謝你的好意,但我不會救濟院,死也不會。”她吸吸鼻子,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

“我可以為您介紹一份工作。”

這時候,福爾摩斯開口了,他決定拯救一個迷途的靈魂,“旁邊一家救濟院缺廚房女工,可以提供三餐和單獨房間,薪水可能不太理想……”

“我願意。”

幾乎沒有猶豫,愛松恩答應了福爾摩斯的建議,不停地感謝著。

看來,她並不抗拒救濟院本身,而是不願意成為流民,自己養活自己,這是她最後的自尊。

由於幾人並沒有壓低聲音,刻意隱藏談話內容,因此,其它站在樓梯口攬客的流鶯立刻圍了上來。

可惜,她們並不是需要一份正當工作,而是想把陸離等人拖到樓上小房間,只要眼睛不瞎,就能看出三人很有錢,關鍵是有同情心可以被利用……

幾乎是同一時間,收了足額小費的服務員帶著同事沖過來,進行解救。

整個場面過於混亂,看得旁邊那些客人紛紛笑出聲來。

最終,老板出面平息了這場鬧劇,畢竟流鶯們能在室內招攬客人,全靠對方照顧。

“一份烤肘子。”

負責暗中保護陸離等人的警員姍姍來遲,這讓酒吧陷入了沉默。

夜班工人心中暗自罵著晦氣,有些將吃剩下的肉和酒打包,匆匆推門離開,有些則低頭喝著悶酒,不再討論各種小道消息,不再痛罵當政者。

說實話,陸離覺得他們罵得很對,管理階層幾乎把無能二字寫在了臉上,太多嬰兒死於營養不良、太多女孩逃出血汗工廠,太多不堪勞累的工人投身運河自盡……

而管理階層享受著美食醇酒,對數以百萬計、未曾被喂飽的嘴,數以百萬計連衣服都不夠穿,也沒地方棲身的貧民,視若未見。

甚至,窮人連發出聲音的資格都沒有,只能找個角落等死。

“貧困與貪婪,萬惡之源……”

當親自踏入,並深入了解這座城市的陰暗面之後,陸離在思考:

一個充滿詭異的時代,怨念和執念,可以化為復仇力量的時代,數百萬貧民爆發出的怒火,當局能否承受?

“這些並非我們能夠解決的問題,得靠市長先生、議員先生,以及富商們的共同努力。”福爾摩斯嘆息,心情格外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