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皇帝踏步地走了進來,臉上帶笑,姿態閑適。

冬日的陽光落在他的身上,龍袍的金線反射著淡淡的光華,氣度威儀。

對於學子們而言,能夠面聖是一件極其榮耀的事情,若是能讓皇帝記得自己,更是有助於日後平步青雲。

他們曾是多麽的期待這個機會。

可是……

他們下意識地看向了那張還捏在池喻手裏的絹紙,有些面面相覷,更有人下意識地朝後退了一步,眼中不由地流露出了些許驚懼。

這些學子們的反應顯然不在皇帝意料之中,自己來了,非但沒有人行禮問安,還一個個的都是一副大驚小怪的樣子,活像是見了鬼似的。

這些還是讀過聖賢書的呢,怎麽一點兒規矩都沒有。

“怎麽了?”皇帝的臉板了起來,目光在這些人的身上掃過,不過,還是維持著禮賢下士的態度,沒有發怒。

學子們依然沒有作聲,下意識地看向了池喻。

池喻師從衛臨大儒,本身又是才華橫溢之人,被譽為大榮朝近三十多年來,唯一有可能連中六元之人。

三年前,他為了江南的考場舞弊案,帶著一眾學子們一路進京告到了禮部,從此在學子們中間一呼百應,頗有威望。

池喻捏著手上的絹紙,朝前走了一小步,僅僅只是一小步,仿佛給了那些學子們莫大的勇氣,他們慢慢地全都走到了池喻的身後。

大臣們幾乎都看傻了眼,不明所以。

正所謂“貨於帝王家”,他們寒窗苦讀了這麽多年,總算有機會得見聖顏,理該好好把握,在皇上面前顯露一番才是,怎麽連行禮都忘了,總不會是太高興了吧?

但瞧著也不是,靜心殿裏簡直亂糟糟的,地上倒了好幾張書案,紙張筆墨更是散亂一地,亂七八糟的。

皇帝的臉色肉眼可見的陰沉了下來,大太監宋遠見狀,呵斥道:“放肆,聖駕在此,還不行禮!”

宋遠尖利的嗓音打破了這詭異的沉寂,學子們心頭一跳,越發把站在最前面的池喻當作了主心骨。

就連那些候在殿外的學子和百姓們也都留意到了靜心殿中的動靜,有人竊竊私語,更有人探頭張望,這一探頭就看到,學子們和皇帝有如涇渭分明的站在了兩邊,心裏暗自揣測。

“皇上。”

池喻冷靜作揖,問道:“學生鬥膽,當年嶺南王府滅門一事,是否與先帝有關!”

四下靜了一靜。

池喻又緊跟著問道:“敢問皇上,嶺南王到底是死於保家衛國,還是死於朝廷傾軋,先帝猜忌!?”

他的聲音的不疾不徐,偏又說得毫不避諱,足以讓殿內眾人聽得一清二楚。

皇帝怔住了。

他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又或者只是幻覺。這些學子們怎麽敢,他們怎麽敢這麽明目張膽的來質疑先帝?!

“大膽!”皇帝惱羞成怒。

“求皇上為學生們解惑。”池喻並無退縮之意,他在眾學子的拱衛下,毫不退讓地問出了一句,“是否是先帝串連了南懷,害死了嶺南王,害得嶺南王滿門皆亡?”

他的話有如一把利劍,撕開了虛偽的表象,露出了其中所隱藏的黑暗。

四下更靜了,朝臣們簡直拿一種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他們。

這也太大膽了!

池喻這一句句熱血的話語,讓那些和他站在一塊兒的學子們也忘卻了心中的恐慌,臉上滿是激憤。

池喻舉起手上的絹紙說道:“皇上,這張是不是當年先帝和南懷勾結的書信?”

池喻只拿著絹紙一角,讓整張絹紙完全展開,顯露在皇帝的面前,

一種極其不好的預感在皇帝心頭彌漫,尤其當他看到絹紙上熟悉的字跡和先帝的印戳時,這種預感就更加的強烈了。

這是先帝的書信!是先帝親筆所寫的。

為什麽會他們的手裏?!

這封書信裏……到底寫了什麽?!

安平侯同樣目光直直地盯著絹紙,心裏又慌又亂,一時不知該做何反應。

宋遠甩著拂塵,尖著嗓音說道,“在皇上面前放肆,爾等該當何罪!”

這個“罪”字,讓所有的學子們都是心頭一跳,

方才在門剛剛打開,皇帝還沒有進來的時候,池喻就提醒過他們。

池喻當時說,他們發現了這麽大的秘密,皇帝很難容得下他們,不但前程無望,甚至還有可能性命不保,連累家人。唯一的生路就是讓皇帝不能殺人滅口。

只有把這件事鬧得舉國皆知,皇帝才會設法安撫他們。

世人都怕死,他們也一樣。

無論是真的為了嶺南王而義憤填膺,還是為了保命,他們如今都是不能退讓的。

李安遠同樣也是如此,他們一家傾了全力供他讀書,他好不容易進了國子監,要是前程無望,他這一輩子就都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