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難言之隱

百裏風斟酌良久,幾次想開口最終都化成一聲聲沉重的嘆息,事情發展到如今這種地步,想必無論自己再說什麽他都不會如實相告,與其自找沒趣鬧得尷尬,還不如幹脆什麽也不說,兩人就這樣默默並肩望著碧落海,此時夜慢慢變深,從西面幽幽傳來低低的嘶吼,好似什麽巨獸在發出痛苦的哀鳴,百裏風尋聲轉頭,這才終於找到了話頭說道:“是海市那只巨鰲,那家夥橫沖直撞的闖入城中,撞塌了不少房子,好在被青鳥攔了下來,我就讓人把它鎖起來關在那邊未祭川下面,到現在也一直挺老實的,最近不知怎麽了,一到晚上就開始亂嚎。”

蕭千夜心中一緊,默默順著百裏風的目光一起望過去,未祭川本是一處懸崖,它的下方群居著許多兇猛的海獸,但是北岸城一戰之後海獸們傾巢而出,之後被青鳥軍團剿滅大半,剩下僥幸脫逃的也早早溜之大吉,如今將巨鰲囚禁在未祭川確實是最佳地點,但他還是覺得奇怪,問道:“義父,您抓那只巨鰲做什麽?”

“當然是調查海市啊。”百裏風滿不在意的笑了笑,反而奇怪他怎麽會問出這種問題,接道,“海市存在已久,一直以來特立獨行,雖然私底下幹些見不得人的勾當,至少明面上也算是和飛垣大陸井水不犯河水,這一次突然設計破壞天之涯,致使眾多關押在此的逃囚犯或死或失蹤,雖然天之涯的事情當時是交給了你處理,但畢竟是在海軍的管轄範圍,我身為元帥,怎麽著也不能這麽輕易放跑它,你說是不?”

蕭千夜點點頭,百裏風長嘆一聲,提醒:“天之涯被毀後,除去靈音族首領藍歆還失蹤了幾個重犯,若是普通人落入那麽深的海底多半直接喪命,但我看了以前的案底,那幾人都是異族人,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無法斷定是否真的已經死亡,我一直在命人追查,只是眼下全境大亂,難呀。”

“都有什麽人?”蕭千夜眼眸如刀,能關押在天之涯的都不是普通人,一旦逃脫勢必又是隱患,百裏風擺擺手,說道,“你都自身難保了,還有閑心管這些?我告訴你不過是讓你留個心,他們之前是因為屠殺無辜百姓被捕的,本就對人類深惡痛絕,你又是當年鎮壓異族的頭號人物,我是擔心你被人暗算,才想提醒幾句罷了。”

蕭千夜轉著手裏的古塵,一時語塞,飛垣大陸上膽敢堂而皇之對付人類的異族並不多,多是些小範圍的報復,很快就會遭到肅清,但能幹出這種事的一定是亡命之徒,義父好心提醒也是在情理之中。

兩人說話只見,未祭川方向的哀嚎越來越明顯,百裏風揉了揉眼睛,無奈的道:“又開始嚎了,嚎成這樣難不成還指望有人來救它?可惜啊,普通人沒辦法和那種巨鰲交流,我雖囚禁著它,但始終無法調查到真相,繼續這麽養著也不是辦法,要不然……燉了給大夥飽飽口福好了,哈哈哈。”

“義父……”蕭千夜也被百裏風一席話逗笑,一直緊繃的臉龐終於放松,眼見著氣氛漸漸緩和,百裏風撲哧一笑,繼續說道,“你是不是要離開飛垣了?這幾天我看見天祿商行有一艘商船在港口停泊,船主帶著鏡閣頒發的出行令,要求海軍艦隊親自護航直至離開碧落海,呵,這可是自海嘯之災以來,鏡閣頒發的第一枚通行令啊。”

蕭千夜沒有回話,但百裏風看他面色就已經知曉了答案,他用力抓了抓腦門,仰起臉露出疑惑的神情,“真是奇怪啊,明明帝都下令要抓你,偏偏各地都對你大開方便之門,據說東冥慘變之前,有人曾在萬佑城見過你,就那樣還是被你全身而退,若非如此,或許事情另有轉機,當真不可思議,哎……我真的是老了,不知道你們這些年輕人到底要做什麽。”

百裏風搖著頭,分神想了好一會,又自言自語的說道:“我也沒資格說別人,就你在東冥幹的那些事情,我應該現在就出手將你拿下,可我偏偏還在這和你聊天,哎。”

蕭千夜低著頭沉默不語,對百裏風的這一番話感到深刻的慚愧,這一路以來,他雖被稱為“逃犯”,但無論是曾經的下屬,還是眼前的義父,都無一例外的選擇了信任他,可他卻無法回應這一份厚重的期待,甚至仍要孤注一擲繼續傷害腳下的故土,東冥只是開始並非結束,一定會有越來越多的慘變和傷亡,到了那個時候,今天選擇放任自己離開的這些人,會不會有後悔,會不會有自責?

百裏風看似凝視著如鏡的海平面,其實余光一直不經意的從他臉頰默默掃過,心裏除了嘆氣再無他想,明明自己都到了這幅花甲之年,竟然還會對一個年輕人如此護短,當真是愧對“元帥”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