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三章:夢斷

“朱厭。”明溪的語調平淡的聽不出有絲毫情緒波動,但依然像一陣寒風讓大堂鴉雀無聲,又沉默許久,唇角的笑越來越琢磨不透,淡淡問道,“當時你不惜設計陷害高成川轉投於我,不就是為了活下去嗎?我給了你活路,給了你如今的身份和地位,讓你在帝都城那樣的地方被所有人巴結討好,難道現在的一切還不能令你滿足嗎?”

朱厭張了張口,但破碎的身體稍稍一動就是血如泉湧,明溪冷眼旁觀,那樣輕言慢語卻逼得朱厭倒吸了一口氣,又道:“有獸焉,其狀如猿,而白首赤足,名曰朱厭,見則大兵……莫非是我給你的名字取得不好?”

朱厭勉力擡手,雖無法止住胸口的血,但也終於顫顫出聲:“陛下的名字取得很合適,但您是不會明白的……像你們這種生而幸運的人,是不會明白的。”

明溪的手在寬大的衣袖裏微微緊握,最後也沒有再說什麽,轉向一旁面色猙獰的蕭千夜,輕咳一聲問道:“蕭閣主準備怎麽處置這個人?”

“別讓他死了。”蕭千夜只是冷漠的吐出五個字,甚至沒有多看一看大堂裏究竟都站了些什麽人,立即提著古塵往落日沙漠飛馳而去,蕭奕白擔心的跟了上去,明溪看著兩人一先一後離開,這才指著血流不止的朱厭冷聲吩咐:“赤晴,迦燁,把他帶到風魔的據點裏去,別讓他死了。”

“是。”赤晴一邊點頭,一邊已經在朱厭面前蹲下身,好奇而不解的看著他,同為異族人,他知道異族的本能應該不會傷害帶有靈鳳之息的雲瀟,但是這個人竟然真的下了手,到底是怎樣強烈的恨才能沖破血脈的抑制,對一個無冤無仇的女人狠下殺手?

“等等……”眼見著赤晴拎起朱厭,一直在明溪身側沉默不語的岑青豁然站出來阻止,幾人同時望過去,見她面色蒼白,嘴唇一直在止不住的輕顫,不知內心是受到了何種劇烈的沖擊,幾乎是瘋了一樣沖出來一把將朱厭按在了地上,赤晴低呼一聲想要阻止,又瞥見明溪擺了擺手,只能往後退了一步小心翼翼的看著。

朱厭眉峰微蹙,看著這個撲在自己身上的陌生女人,覺得她眼裏的恨甚至比蕭千夜還要濃郁,岑青眉下的眼神是絕望的,帶著難以忍耐的悲哀,用雙手死死掐住他的喉嚨,哭腔裏爆發著強烈的恨:“師父的女兒……師父就那麽一個女兒,她是拼了命才保住了唯一的女兒,你、你竟然殺了師父的女兒……你有什麽仇什麽恨去找害你的人報復去,她有什麽錯你要殺她!?”

朱厭茫然地擡頭,想說什麽,終歸沒說。

明溪低頭垂目,下意識的又端起茶水抿了一口,終於記起來岑青也是白教當年的大司命之一,雲秋水尚在飛垣之際,確實是將他們兄妹二人收了徒弟,似乎還擅自傳授過一些昆侖的劍術,當年岑歌面對蕭千夜會如此遊刃有余,除去精湛的術法修為,事實上也是因為他對昆侖的劍術有過一定的了解,若不是最後驚人的封十劍法太過突然,那一戰的結局或許還不好說。

岑青用盡全力的掐著他,但見他依然一臉淡漠,反而是自己的手輕輕垂落,搭在他肩頭,長發落下來遮住眼睛,淚水卻如斷線的珍珠一滴一滴掉落在他臉頰。

那一年他們背井離鄉,兩個無權無勢的異族孩子相依為命,在物資匱乏氣候惡劣的雪原上艱難求生,他們躲著白虎、白狼兩只軍團的驅逐,躲著荒地裏禁軍士兵的抓捕,一次次死裏逃生,就為了能得到一口吃的活下去,他們跌跌撞撞輾轉大半年,最終還是在走投無路之下回到曾經祖夜族的故鄉,泣雪高原雪碑附近一處不起眼的小村落。

被巫陣侵蝕的村子一片狼藉,族人早就搬走了,風雪將房屋掩埋,還有伺機而動的魔物在暗中對著兩個孩子蠢蠢欲動。

那一夜,她和哥哥躲在廢墟的房子裏,抱著殘破的被褥艱難的抵禦著越來越大的風雪,嚴寒讓體溫迅速消失,也讓兩個孩子的意識慢慢模糊,就在兩人沉沉的陷入昏迷之際,外頭一雙妖紅的瞳孔緊貼著破敗的房門湊了過來,巫陣是祖夜族的禁術,原本就是召喚魔物之陣,那是一只雪夜叉,咧著陰森森的笑,牙森列戟,緊盯著屋內的孩子,手上的長叉挑斷房梁。

轟隆隆的巨響讓他們驚醒,哥哥本能的護著她,用自己弱小的身軀攔在雪夜叉面前,即使害怕到全身顫抖,依然死死咬著牙一動不動。

岑青捂著臉,那樣絕望的處境到如今依然讓她害怕的不敢面對,就在雪夜叉的長戟即將刺穿哥哥胸膛之際,黑夜裏閃過一道犀利的白芒,一道嫣紅色的風席卷而來,輕飄飄的卷住兩個孩子的身體,一把將他們從雪上拉起來護到身後,在生死交際的一瞬間,鋒利的劍鋒偏轉了角度直接砍斷魔物的雙手,奪下長戟之後,又是數道劍影阻斷雪夜叉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