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六章:敬茶

唐紅袖是開心的,踮著腳飛速整理著茶具,一掃之前的傷心難過,連眉眼都樂呵呵的向上揚起,只有被她強行拉出來的天澈面有擔憂,但他終究還是什麽也沒說,接過托盤一起回到禦藥堂。

他一步一步端著茶走到蕭千夜面前,所有人都在鴉雀無聲的看著,四目相對的刹那,天澈凝視著對方堅韌如鐵的雙瞳,自己心中那些擔心和焦慮倏然間就煙消雲散,舒了口氣輕輕笑了笑,往旁邊讓開一個身位,又溫柔的望向雲瀟,雖然不言不語,卻好似有千言萬語在這一眼中無聲流過,讓原本還有些緊張的雲瀟也慢慢平靜下來。

蕭千夜拿起茶壺在四個茶杯中斟滿清茶,雙手托舉著,第一杯是敬給了教導他劍術、培育他成長的掌門師父姜清。

姜清從他手中接過茶杯,指尖沿著邊緣微微抹動,又一點點緩緩停了下來,老人家的眼底有欣慰有感慨,終究化成一聲道不明心境的嘆息,低頭飲了一口。

第二杯則是敬給了鳳九卿,這個容貌如此年輕的男人以“父親”的身份出現在這裏,難免還是讓滿屋的目光詫異驚疑的望過來,但他怔怔地注視著地面,好一會才回過神來接過那杯茶,茶杯是樸素的白瓷,茶水也是清澈的淡茶,他微紅的眼眸就那麽倒映在水中,仿佛隔絕了兩個世界,看到了已逝的妻子雲秋水,對他露出釋懷的笑。

那年負氣一別,再回首已是陰陽兩隔,她至死沒能等來自己的懺悔和道歉,卻在這一刻好似雲散月出,讓多年的心結悄然而解。

一個失神的刹那,鳳九卿輕輕閉眼,將眼角那滴差點止不住的淚水默默逼回,重新揚起明媚的笑臉,一飲而盡。

蕭千夜深吸一口氣,將第三杯茶認真的端給自己唯一的血親兄長,仿佛心有感應似的,兩人同時擡眼互望著彼此,自他記事以來,哥哥蕭奕白一貫是個讓他捉摸不透的人,明明近在咫尺,卻始終有隔若天涯的遙遠感,只有這一刻哥哥的神態清瀲如昆山的旭日,讓他能一眼看到毫不掩飾的祝福和喜悅,擡手輕碰了一下他的臉頰,低聲囑咐:“終於成家了,恭喜你呀,千夜。”

最後一杯茶是端給了鳳姬,只有她一臉憂色緩緩仰起頭,視線越過蕭千夜的肩頭,看向他身後低著頭淡笑的雲瀟,眼神一時深邃起來。

澈皇的質問和警告似乎都還在耳邊縈繞不散,通過火種獨有的感知,她知道在雲瀟脫離人類的身體恢復皇鳥原身的那一刻,是真心實意的想要終止這段曲折又錯誤的感情,可當她以另一種身份重新回到那個人的身邊,竟然還是被這段感情沉淪深陷,好像她歷經九千年,真正要等的人,就是眼前的少年郎。

她只是輕輕抿了一口,心潮起伏,無言以對。

然後,雲瀟學著他的樣子重復了一遍,禦藥堂在短暫的沉默之後,終於三三兩兩的傳出歡聲笑語,在一一敬過幾位師叔之後,同輩的師兄弟們一起圍了過來,把他攔在中間笑呵呵的推嚷著,連之前受了重傷至今還坐在輪椅上的連震都沉不住氣拄著拐杖沖了過來,他的腿上還包紮著厚厚的白紗布,一瘸一拐的跳過來高聲喝道:“兔子都不吃窩邊草!你這臭小子,竟然把我最親、最愛的雲師妹娶進了門!你老實說,是不是一早就在打阿瀟的壞主意了,到底是從幾歲開始的?”

他被圍在中間,想回頭去拉雲瀟,又被舒遠一把按住了胳膊強行架著拽到了一邊,一貫對他頗有微詞的舒遠師兄此時也是罕見的哈哈大笑,摟著肩膀陰陽怪氣的問道:“我聽說阿瀟小時候經常偷偷跑進你房間裏,大半夜的外頭那麽冷,你該不會那個時候就開始打她的主意了吧?讓我想想那是幾歲的時候……嗯,九歲、十歲?你也太早熟了吧!”

“我把她趕出去了!”被舒遠幾句話逗得臉頰通紅,蕭千夜連忙擺手辯解,又惹得周圍幾人推推嚷嚷的笑起來,“不不不,我覺得應該是十二三歲那會,那會他天天蹲著等阿瀟下課一起回山,我說幫他送師妹回去他都不肯,非要自己親自等著才行,一定是那時候就動了壞心思,你老實承認,有沒有趁我們不注意……偷偷揩油?”

“不對不對,要我說,多半是十六歲那年,我親眼看見一只棲枝鳥帶著他倆溜出去玩,第三天才回來!”

“三天!”連震不嫌事大的嚷嚷著,“我和阿瀟連三個時辰都沒有單獨相處過,你竟然偷偷帶她出去玩了三天!喂,快坦白,你有沒有欺負我最親、最愛的雲師妹?”

“得了吧你,阿瀟什麽時候成你最親、最愛的了?少給自己臉上貼金了!就你那牛頭一樣的性子,師妹才不會喜歡你!”身邊的人起哄般的擡杠,幾個同齡的男人嬉笑起來,蕭千夜原本就不善言辭,這會被眾人逼在角落裏更是百口莫辯,天澈趕忙過去幫他解圍,他和蕭千夜自幼關系冷淡,除去師出同門幾乎很少有交集,但此刻竟然也真心實意的感到前所未有的開心,他費了好一會才把蕭千夜從人群裏拉出來,然後笑吟吟的攔住不肯作罷的同門,重重的咳了一聲,笑道:“快別為難他了,他前不久才受了傷,你們再推推擠擠,一會又要把傷口撕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