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七章:披星戴月

每當有心事的時候,時間就似乎過得特別的快,他幾乎都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去往鹿吾山和師父告了別,而在反應回來之後,就已經重新回到了論劍峰的山路前,天色從晨曦轉為深夜,一路皆是星辰萬裏。

他在路口停下腳步,莫名轉身往鹿吾山的方向望過去,或許是知道他心神不寧,師父除了囑咐他照顧好自己和阿瀟以外再未多言一句,連一貫對他嚴厲的師叔們也選擇了沉默。

師父微笑地看著他,眼睛裏卻只有無窮無盡的牽掛,無數囑咐凝固在喉間,脫口就只剩下簡單的兩個字——“保重。”

他擡手揉著眉心,滿腦子就好像扯滿了雜草一般亂糟糟,這兩個字,在他年少離開昆侖返回飛垣之際也曾聽師父說過,卻完全是截然不同的感覺。

那一年,是一份鄭重的叮囑,寄予了一個師父對徒弟的期待,而如今,是一份沉重的嘆息,更像一個父親對孩子的擔憂。

蕭千夜用力晃了晃頭,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再回神凝視著眼前曲折的山路,更感覺腳下如有千斤重。

這條路他走過無數次,從山路走到頂就是論劍峰。

曾幾何時,他們一起披星戴月的沿著路回去,雲瀟走在他前面,一邊踮著腳,一邊嘀嘀咕咕的和他說起一天發生的事情,而他只會默默跟在後面,偶會插上幾句話,又被她以更多的嘮叨淹沒過去,他就安安靜靜的聽著,那些尋常的瑣事如一粒粒散落的珍珠,忽然間在昏暗的記憶裏閃爍起來。

他低著頭,感覺這一條路是如此的漫長。

這或許是他此生最後一次踏足昆侖山,這塊幹凈純粹的大雪峰,承載了少年時期所有的夢想,如今也還是必不可免的迎來了道別。

奇怪的是,他竟然沒有感到有多少的不舍,反而是一種如釋重負的輕松。

他終於可以遠離這座雪山了,他這樣罪孽深重的人,配不上昆侖山巔那片純白的雪,也配不上那些清冽的風,只求若幹年之後,後輩弟子不會有人再提起他,他寧可從未存在過,也不希望自己的所作所為會玷汙了師門一世清名。

這樣復雜的情緒,讓心口泛起一陣無名的酸楚,恍惚間,耳邊傳來帝仲輕輕的呢語:“別擔心,我會幫你。”

“嗯?”他呆了一瞬,許久沒有被這樣突然的聲音驚嚇過。

“怎麽了,你不是早就習慣我不打招呼直接和你說話了嗎?”帝仲笑呵呵的,從他心口飄出,呈現出模糊的光球模樣落在肩頭,低道,“好美的夜色,也只有這種與世隔絕的清修之地,能有如此靜謐的夜景了,真是奇怪啊,在上天界那麽高的地方,我都沒有見過這麽讓人心如止水的月色。”

他沉醉了片刻,皎潔的月光直接穿透了光球,似乎能映照著內部一個簡單的人影,格外安寧。

雪峰之巔的天氣一如繼往的寒冷,冷風中夾雜著清澈的雪氣,讓他感到一種無窮無盡的豪爽,月光傾瀉在白雪之上,閃著淡淡的光,望不到盡頭的綿延山勢在眼前緩緩延伸,如一副壯闊的畫,比他在上天界俯視蒼生還要讓人心曠神怡。

可惜這樣的安然也只是片刻的,很快他就被共存的意識攪得心中惆悵,腦中思緒雜亂,帝仲無聲嘆息,低聲說道:“鳳九卿的話我都聽見了,你是在擔心蟄伏在飛垣的那些外來魔獸吧?倒也不必如此憂慮,雖然以人類之力對抗萬年的魔物幾乎毫無勝算,但奚輝並未完全恢復,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浪費力量去控制那麽多魔獸的。”

“什麽意思?”立刻從他的話中聽出了端倪,仿佛在黑暗裏抓到了一閃即逝的光明,蕭千夜厲聲追問,心一下子跳到嗓子眼,帝仲無聲點頭,他仍然目注著前方,表情如常的解釋道,“統領萬獸之力雖然強悍,但他眼下的狀態並不好,即使是通過破軍煞星之力快速恢復,想要回到當年的那個‘夜王’仍是差的很遠,這群外來的魔獸多半只是為了震懾你,不要被這麽顯而易見的威脅而退步,你沒有退路。”

蕭千夜晃了晃肩膀,將那個光球從肩山抖落,然後用雙手捧到眼前,放低聲音認真的問道:“我知道,可我擔心他會不顧一切的玉石俱焚!一只倉鮫就能在四海引發海嘯,這麽多危險的魔獸一起襲擊飛垣的話,後果簡直不可想象……”

“你是古代種的血脈,應該知道心轉之術吧?”帝仲的語氣依然是平淡如水,光球中似乎有一束鋒利的目光直勾勾看著他,仿佛一柄斬開迷霧的利劍,“這本來是上天界的法術,很多年前因為他訓練兇獸而外傳,最開始這種以吞噬掠奪為目的的惡毒法術只在性格暴躁的兇獸中流行,隨著時間的流逝,傳著傳著,此術在人類之間也慢慢有人開始嘗試,但心轉之術手段殘忍,是泯滅人性的一種法術,一直以來我們有意克制,所以這麽久以來,倒也沒有傳的太過離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