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七章:枷鎖

雲瀟卻對著他笑了一下,那樣明艷溫柔的臉頰映照在火光裏,好似夢幻般不真實,她用一只手輕輕抱著他,拍著後背開心的道:“你醒了!”

蕭千夜還是保持著這個動作一動也不敢動,似乎只要稍稍松懈一秒鐘,僅存的理智就會被欲望撕碎,雲瀟一邊溫聲細語的和他說話,一邊小心翼翼的拂過他的身體,確實有密密麻麻的冰霜在慢慢覆蓋,他本來就是從海底逃離來到天之涯的廢墟,此時全身都是濕漉漉的,這層冰霜從皮膚內部滲出,將衣服也凍的僵硬,她不動聲色的在指尖燃起火焰,想慢慢融化這層古怪的冰。

終於,她的手指觸摸到後背一個血淋淋的窟窿,這股極端的冰冷就是從傷口中持續滲出,這應該就是古代種折翼之後留下的創傷,讓本能裏的寒意無法抑制的洶湧而出,她悄悄的燃起一抹火,但只是稍稍靠近,指尖“噗嗤”一下,溫暖被寒氣直接覆蓋熄滅,雲瀟心下一驚,感覺自己的全身也在瞬間僵硬了數秒,她意識到這是兇獸和上天界雙重力量的作用,只是一點點火苗根本無濟於事。

這短暫的溫暖,燃起了他心底屬於人的理性,蕭千夜一直緊繃的身體驟然松弛,他絲毫也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整個人壓在雲瀟身上,只是尋著那股誘人的暖意想將她揉入懷中,呼吸逐漸沉重,喘息也漸漸急促,這樣如至冰窟的軀體讓他整個人都好似墜入深不見底的黑洞,恐懼和無助充斥著大腦,只有瞳孔最遠方,似乎有一抹紅色的火在搖曳。

這一刻他竟然有種奇怪的沖動,想要撕開她的胸膛去吞掉深處那顆跳動的火種,半獸的身體還未恢復,他利爪一般的手從肩膀慢慢挪到胸口,五指微微抓合,掀開衣領。

忽然,他整個人都呆住了,只是直勾勾看著雪白的胸口,好像有什麽慘烈的回憶突兀的闖入眼簾——她曾靜靜的躺在黑棺的地上,裸露的胸口上交錯著十字劍傷,直接洞穿了整個身體,鮮紅的血凝聚在身下形成刺目的血泊,她停止了呼吸,停止了心跳,全身冰冷,一個人孤零零的死在荒漠深處。

真是可笑,這是他不顧一切救回來的愛人,他卻在這一刻也想瘋狂的撕開她的身體,只為了能得到那抹至純的火焰。

他和那個人,和那個最痛恨的人……難道竟是同類?

這才是兇獸的本性嗎?大哥在失控之時,連親生父母都毫不猶豫的殺了,他原以為自己不會步上大哥的後塵,可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這種本性是如此的難以抵抗,像有一只毛茸茸的手騷動著全身的每一個細胞,他想站起來遠離她,可是神志不清的大腦卻反而讓他再次俯身壓了下去,四目相對之時,蕭千夜的臉部表情已經開始扭曲,幾度張口想咬斷她的脖子,又幾度強行扭頭不去看她。

雲瀟卻沒有絲毫要逃的意思,她一直溫柔的看著他,看著他目光裏瞬息萬變的復雜情緒,只要他願意,這一口能咬斷她的脖子,利爪也能直接撕開胸膛,但每次獠牙和尖爪觸碰到她皮膚之時,他都會全身痙攣的逼著自己停下來,就這樣反反復復幾十次,直到他強撐著手臂好不容易坐起來,用力咳出沉積在肺腑的一口淤血,雲瀟松了口氣,心頭一喜主動撲過去抱住了對方,語氣裏甚至帶上了哭腔:“你醒了?千夜,你快醒醒……”

在精神終於慢慢恢復之後,他呆呆抱著懷裏的人,根本聽不清楚她到底都在說些什麽東西,只感覺做了一場漫長的夢,夢的盡頭是他渴望的溫暖,可攔在他面前的卻是不可逾越的萬丈深淵,僅存的理智在制止他繼續前行,告訴他這一步踏出將是萬劫不復,他在迷惘中時而頓步時而徘徊,對岸的一切看起來都如世外桃源,只要跨過去,他就能擺脫枷鎖,再無拘束。

這是束縛兇獸的枷鎖,一旦掙脫,他就再也無法恢復成人類。

雖然神志已經清醒,但冰涼的軀體仍是沒有緩和的趨勢,雲瀟往他懷裏又緊挨著靠過去,這股寒意來勢洶洶,只有在她胸口火種附近才不會繼續蔓延,蕭千夜輕輕抱著她,似乎還未注意到自己身上正在一點點覆蓋的冰霜,想起剛才失控將她按在地上的畫面,趕忙著急的去檢查她肩膀上的傷口,懊惱的說道:“為什麽不走,你知不知道剛才有多危險?”

“為什麽要走?”雲瀟反問了一句,聳聳肩膀,被捏碎的骨頭已經恢復了,只是血肉還在火光下尚未完全重生,他目光一沉,肩頭刺目的白骨像一根利箭紮入心底,讓他無意識的咬破自己的嘴唇,低道,“阿瀟,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厲害,剛才我幾乎控制不住自己,我真的想一口……”

“一口什麽?”雲瀟眨了一下眼睛,不由伸出手輕撫自己的脖子,被獠牙咬出來的齒印還清晰可見,但她卻毫不在意的笑道,“想咬斷我的脖子嗎?其實真的咬斷了也沒什麽事,很快就會長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