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淮北

白天要趕路,到了晚上宿營時,李瑕除了要安排許多正事,還要鍛煉、洗漱、和韓巧兒學習外語等等,其實是說不了太多故事的。

趕路的第三天,高明月坐在馬車上,聽著韓巧兒很快就說完昨夜的故事,有些許不高興地把小嘴微微撅起。

“才說這麽一點,木婉清到底怎麽樣了他也不說。”

韓巧兒低聲道:“今天晚上應該就說了。”

這般說著,她們便有些期待起來,就是這樣的趕路過程也覺得有趣了些……

不過,這天走了不久之後,這支隊伍已行到了壽州,也就是淮河岸邊。

壽州古稱“壽春”,是淝水之戰的古戰場,就是後世的安徽省淮南市壽縣。

如今天下間有兩個壽州,一個是蒙古國的、一個是大宋的,隔著淮河相對。

淮河以北的壽州治所在下蔡城,淮河以南的壽州治所在安豐城。

嘉熙元年,蒙宋安豐之戰就發生在這裏,今已過去近十九年……

“安豐之戰,我宋軍傷亡慘重。次年,蒙古再次南侵,兵抵廬州,淮右兵員緊缺,我遂投身軍中,那年我才與你一般大。”

聶仲由難得又有些感慨,遙望著安豐城,如此對李瑕說了一句。

李瑕卻沒心思理會聶仲由的情緒,他遙望著淮河與八公山的地勢,道:“渡河以後也許有麻煩。”

聶仲由道:“你是怕有人會對付我們?袁玠?張家?”

“對。”李瑕道:“怎麽看袁玠都是在巴結北面的張家,他肯定會派人把消息傳到北面。”

聶仲由道:“但我有賈樞相的手令,袁玠未必敢得罪他。”

“所以袁玠想兩邊都不得罪,他會派人傳信,還要把握住時機,最好是等我們過了淮河才出事。”

這些話並不能讓聶仲由有任何退縮,他淡淡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李瑕又擡手指了指一個關口,問道:“那邊是安豐軍的駐地嗎?”

“怎麽了?”

“我們去要些船只和馬匹來,再打探些情報吧?”

聶仲由道:“安豐軍中難免有北邊的眼線,若是亮出旗號,難保不會被人盯上。”

李瑕道:“那就以張家的名義要,我們有個張家的俘虜不是嗎?”

……

說出來大概讓人不太相信,兩國交界之處,敵國的名號有時候更加好使。

宋金之間的走私貿易由來以久,金朝換成了大蒙古國,北方豪強還是那些北方豪強,張家與淮南這邊也有很多利益來往。

韓承緒擺出派頭,帶著人過去,不一會兒就找到了一個宋軍將官,果然要來了七艘渡船、又購了五匹劣馬,還打探到一個消息。

就在昨日,有兩個從廬州騎快馬趕來的漢子渡過淮河,往北去了,去做什麽就不知了。

聶仲由聽罷,明知前面要有麻煩,也只能讓大家趕緊渡河。

這次,他們比起在長江時都謹慎得多,生怕不知不覺就如蔣興一般被人割了脖子。

李瑕與聶仲由同坐一船,皺著眉頭問道:“你說過到了淮北有人與我們接頭?”

“是。”聶仲由也不瞞他,低聲道:“到了潁州汝陰縣會有人與我們接洽,給我們新的身份,並領我們去開封。”

“汝陰縣有多遠?”

“兩百余裏。”

“又要走兩三天……與我們接洽的是什麽人?”

“大宋安插在潁州邸家的細作。”

“邸家又是什麽人?”李瑕又問道。

見他疑惑,聶仲由倒也有耐心,解釋起來。

“蒙古滅金之後,在中原設立‘漢軍萬戶’,任命各地豪強統領轄境兵民錢谷,專制一方,稱作‘世侯’。比如以張柔為首的張家就是一個大世侯。

不過大世侯手眼通天,反而不好在北邊假冒成他們的人。過了河,我們可以打穎川邸家的名義,我有信物,對外就說靠山是鎮守穎川的邸琮,乃是大將邸順之弟。”

李瑕點點頭,道:“有這個身份作掩護,遇到尋常的蒙軍沒關系。但問題是,張家知道我們救了高長壽、殺了張榮枝,必不會善罷甘休……”

如果沒有除掉張榮枝,顯然不會有廬州到淮河這段安生的路程走。

但從淮河到汝陰縣這一段路,李瑕頗有些擔憂。渡河時,他始終把手握在劍柄上,盯著河對岸。

然而,隊伍順利渡過了淮河,並沒有出現任何意外。

“會不會是你多慮了?”聶仲由問道。

“也許吧。”李瑕道:“我在想要不要棄了貨物,輕裝簡行趕到汝陰縣。”

“我們是扮成邸家的商隊。若是丟了貨物,持械在蒙古國境內走動,太容易惹人起疑了。”

李瑕道:“看我們如何取舍了。”

林子也湊過來,低聲道:“或許袁玠沒有傳消息給張家,他畢竟是宋臣,真能勾結外敵不成?昨日渡河的那兩人未必就是去傳信的。何況就算是傳信,張家也不能這麽快就派人來捉我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