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六章 兀魯思

大蒙古國在蒙語裏是“也克蒙古兀魯思”,“也克”是“大”的意思,而“兀魯思”既是封地的意思,也是“國”的意思。

從這個詞就可以看出來,兀魯思是一個半獨立的封國。

闊端原本是有實力成為大蒙古的大汗,至少可以建立一個完整的兀魯思。

如果說成吉思汗長妻所生的四個兒子是汗國宮廷的四根棟梁,那麽,窩闊台的兒子當中,唯有闊端能算是一根棟梁。

可惜,窩闊台一心只想將汗位傳給那個體弱多病的闊出,闊出早早暴斃之後,窩闊台又矚意闊出的兒子失烈門;乃馬真皇後則只偏愛那個體弱多病、沉溺酒色不可自拔的貴由。

闊端自己也是病體纏身,乃馬真皇後就是以他“病體奄奄”為由把他從汗位繼承人當中排除掉的,他也確實年僅四十余歲便病逝了。

大蒙古國的汗位注定要落在拖雷一系。

顯而易見的是,拖雷的子孫明顯比窩闊台的子孫更加優秀。

不僅是汗位丟了。在闊端病逝之後,他的子孫們連兀魯思都保不住。

這片兀魯思其實很大,闊端曾經統治整個西夏故地、吐蕃,以及隴西、關中、西域等地。

但他的長子滅裏吉歹繼承西涼王之位後,在蒙哥的打壓下封地一直在收縮。

去年阿裏不哥逃出哈拉和林,忽必烈在汗位之爭中占了上風,已開始設立中興等路,直接控制治理西夏故地,並派遣大將接管了西路軍統帥之職……

這看起來很糟糕,但滅裏吉歹不認為是壞事。

他不像那個野心勃勃的堂弟海都,他只想以黃金家族宗王的身份一輩子享樂。

忽必烈答應保留他的采邑,“采邑”也就是每五戶百姓向他供一斤絲,足以供養滅裏吉歹繼續窮奢極欲。

滅裏吉歹還坐擁河西走廊,色目商旅往來於西域、河套、開平,能給他帶來豐厚的斡脫利益。

所謂“斡脫”,是蒙古貴族提供本錢,委托色目人貿易金銀珠寶、名貴皮毛、金錦羅緞,從中坐收高額息銀的貿易行為。

蒙古諸王、公主、後妃都各自設置斡脫,年息是百分之百,次年息轉為本,又復生息,一枚錠銀在十年內能本利共合一千零二十四錠,而蒙古汗廷規定,斡脫若被盜竊,則由當地百姓代償。

故而,人稱斡脫為“黃金繩纜”。

一句話,只要有采邑、有斡脫,滅裏吉歹與他的兄弟子孫不論怎麽窮奢極欲,哪怕拼命地生兒子窮奢極欲,他的財富都只會永遠地、瘋狂地增長下去。

除此之外,滅裏吉歹還擁有世襲的王爵,有不計其數的驅口,以及闊端屠蜀時從四川搶掠而來的堆積成山的巨大財富。

……

十月二十三日。

“宗王,哈蘭術將軍來了。”

滅裏吉歹從醉眼朦朧中擡起頭,漫不經心地哼唧了兩聲,砸吧著嘴,道:“讓他進來。”

他倚在一張完整的熊皮之中,任由侍女們為他醒酒,好一會才逐漸清醒過來。

過了一會,哈蘭術走進了他的宮殿。

哈蘭術是阿術的副將,他祖父是成吉思汗的廚子,他父親追隨窩闊台征欽察、康裏、回回等部有功,被任為涿州路達魯花赤。

哈蘭術繼承了他父親的官職,之後在汗位之爭中效忠忽必烈,不久前被任命為西涼萬戶。

他的靴子踩在那張柔軟的地毯上,留下血漬與汙漬。

滅裏吉歹見了,有些生氣。

倒不是因為心疼一張地毯,而是沒感受到對方的尊敬。

他可是黃金家族的嫡系,是西涼王。

但滅裏吉歹還是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沒有為這點小事發作,問道:“大汗的勇士,你這麽早就來拜會我,有什麽事?”

哈蘭術欠了欠身,道:“來告訴宗王一個不幸的消息,阿術元帥在宋境病死了。”

滅裏吉歹愣了愣,嘆息道:“大蒙古國的勇士沒有死於敵人的刀槍,卻總是不能免於疾病的折磨。”

對此,他深有感觸。

他的祖父窩闊台、叔祖拖雷,他的大伯貴由、父親、叔父闊出、叔父合矢,全都是病死的。

對了,還有上一任大汗蒙哥,也是到了宋境之後就病死了。

嘆息著命運無常,滅裏吉歹又狠狠地猛灌了一大口烈酒,問道:“我的弟弟帖必烈隨阿術一起出征,他攻占了關隴嗎?”

哈蘭術道:“更不幸的是,阿術元帥病死之後,帖必烈把兵馬帶到了絕路,中了宋人的詭計,被殲滅了。帖必烈被宋人一刀又一刀放幹了血。”

“不可能!”

滅裏吉歹大怒。

但等他冷靜下來,很快就知道哈蘭術這是在汙蔑。

帖必烈不會這麽沒用。

他們的父親橫掃川蜀、平定吐蕃,戰功赫赫,帖必烈繼承了這樣的勇猛,怎麽可能敗於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