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四章 離間

天還未亮,帳篷中還殘留著一絲魚湯味。

氣味是從一個陶罐裏散出的,那是傍晚時李恒派人送來的魚湯,說是昨日在黃河上捕的幾尾青魚,味道確實鮮美。

張弘範吃過之後便把陶罐擺在一旁,忘了讓人收拾。

方才不覺得,但出了帳再回來才聞到殘羹的腥味。

暫時顧不得這點細枝末節……

張弘範目光落處,是一封被擺在桌案上的書信。

信封上寫的是“張九郎仲疇兄親啟”,旁邊一列小字則是“弟李瑕手肅”。

爐火燒得很旺,映著他的半張臉,顯得有些陰郁。

“九哥,你拆啊。”

張弘正先是伸手在爐邊烤了烤火,方才挪著身子在桌案對面坐下,直勾勾地看著信,又道:“我倒是好奇,李瑕能與九哥說甚。”

張弘範沒動,也不說話。

張弘正於是又嘀嘀咕咕。

“我對李瑕也很好奇,能把大姐兒拐走,得是怎樣的人物?短短數年間名震天下,引得我們十萬大軍來攻他,他……”

“信是如何來的?”

張弘範像是沒聽到張弘正還在說話,一開口就只管問問題。

“我一回帳篷便看到了。”張弘正道:“就擺在我床上,倒是怪了,為何不直接遞給九哥,卻是遞到我的帳中?”

“你今夜何時不在帳中?聽到有敵人夜襲才離開的?”

“不是啊,我一直在戍樓上和士卒賭錢……哦,不是,是談天,一直在與將士們議論軍務。”

“也就是說,你一整夜都不在帳中?”

“若這般說,好像也可以。”

張弘範目露沉思,凝視著張弘正的眼睛,道:“十弟,你實話與我說,是否你一直在暗中與李瑕串聯?當時在濟南城外,你見到王蕘了是吧?五哥托他與你聯絡?”

“沒有啊。”張弘正道:“我根本沒見到王蕘,他派了人來,被九哥你殺了不是嗎?”

“我能信你?”

“你愛信不信。”

張弘正徑直往地毯上一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五哥要懷疑我,我大不了就回保州去。有意思嗎一天到晚說這個投敵那個投敵?投敵的多了,五嫂也去漢中了,怎不懷疑嚴家?廉希憲叛逃了,廉家又有幾人受罰?憑甚盡日指責我張家?當年說好了世代鎮守地方,如今要變卦了不成。哈,爹還在呢。”

張弘範無奈地輕嘆了一聲。

他知道張弘正說的不錯,張柔還在一日,忽必烈就不敢動順天張家,張弘正大可以萬事不操心,回保州躺著。

但往後呢?

往後張柔不在了,誰還有功勞、威望能服眾,能保家族長盛不衰?

別的兄弟能添亂、能不管事,他張弘範卻要趁早建功立業。

“我並非是懷疑你,而是要收拾這爛攤子,免得別人懷疑我們,你可明白?”

“那九哥你收拾啊,要麽把這信拆了看看,要麽燒了,審我做甚?”張弘正依舊躺在地上,顯得有些不耐煩。

見這態度,張弘範便確定軍中那個給李瑕通風報信的人真不是他。

“好了,你去歇著吧,我來解決。”

“九哥真不拆開我也看看?”張弘正翻身起來,依舊對李瑕的書信好奇。

“出去。”

“好吧,那九哥是要把它燒了?”

“出去。”

……

坐在案邊的兄長顯得不怒自威,將那喋喋不休的弟弟趕了出去,之後卻也沒有拆那封信。

一直坐到天光漸亮,張弘範才起身,招過一名兵士,吩咐道:“去看看史帥是否回營了。”

“報將軍,史帥還未回營。”

“去看看,應該快了。”

“是。”

過了只半個時辰,那士卒再跑回來,眼神中已帶著對張弘範的敬畏之色,稟道:“報將軍,史帥果然回營了,讓你馬上去見他……”

案幾上的信件被張弘範拿起。

一路趕到史天澤的大帳之後,連信封都沒拆便被遞到史天澤手上。

“史帥請看,軍中有人暗通李瑕,欲陷害於我。”

史天澤趕回大營,本意是想找張弘範審問,卻沒想到張弘範搶先一步主動交代。

他接過那封來自李瑕的信,看著上面的字跡,滯愣了一下。

忽然想起,在蒙哥汗死的前一年,他也曾收到過一封來自李瑕的信。

已經過去四年了,此時想來,信上那句話還是記憶猶新——

“斬紐璘、斬汪德臣,可足矣?若猶不足,唯敢問史公,還需斬誰?”

至今,不僅是紐璘、汪德臣,連蒙哥汗都已死了,劉黑馬、廉希憲相繼投於李瑕。

這樣厲害的一個年輕人,不得不慎啊。

……

“史帥?”

張弘範等了好一會兒,不見史天澤作答,不由又出聲提醒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