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章 秦王勸進表

四月的長安還未從戰亂中恢復過來,城內城外還有不少人家在喪期。

這日吳澤從府署回到吳府,依舊是先往靈堂給他祖父叩頭,才到院中,卻見他三叔吳定正陪著一名年逾五旬的男子出來。

彼此見過禮,吳澤陪吳定送了客,叔侄倆往回走時便談起今日這客人。

這客人叫孫逢辰,幾年前,吳潛知慶元府時,孫逢辰正是他治下象山縣知縣,兩人私交甚篤,常有詩詞應和。

但有一年,慶元府遭遇水災,朝廷規定民間房賃統一放免半年,而象山知縣孫逢辰為維護屋主大戶利益,並不執行,吳潛根本不顧私誼,請奏罷免了孫逢辰的官……

此時吳定談起這些事,感慨道:“沒想到他還能不遠千裏來為父親吊唁。”

吳澤亦是唏噓。

他還年輕,第一次見到這種友誼。

吳潛能把私交與公事分清,做到鐵面無私,這很難得;孫逢辰也能明白這些,不心懷芥蒂,這也是難得。

“今日議事之後,王上與我談了為祖父平反之事,正愁沒有合適的人選往臨安,不如請孫知縣來辦如何?”

“平反嗎?”吳定沉吟道。

“若不平反,祖父會覺得遺憾吧?”

“四十余年效忠大宋社稷,蒙冤貶謫,當然遺憾。”吳定道:“但眼下這關頭,是否會節外生枝?”

吳澤道:“今日姜才到長安了。換言之,夔門之戰已然有了結果,結果便是尚未開戰主將已逼反先鋒。我們放出風聲,指賈似道意圖謀反,此時正是揭露循州一案的時機。繼續指出賈似道的罪證,為祖父討個公道。”

吳定側過頭向靈堂看去。

“此時揭開循州一案不是節外生枝,而是算清楚賬好分家,得從賈似道放出謠言迫害祖父開始算,算到劉宗申下毒。”

吳定道:“那位官家只怕是不可能為父親平反,父親一向反對他繼位。賈似道亦不可能承認指使劉宗申下毒。”

“他們不答應,總有朝臣會答應。”吳澤問道:“三叔可去信聯絡了大伯、二伯?”

“聯絡了,孫知縣便是因此得知了父親喪訊……”

吳潛的長子吳璞、次子吳琳,都是興昌四年進士,與聞雲孫、陸秀夫同榜。

吳潛詐死循州時,因是罪官,不能扶柩還鄉,只能就地“安葬”,當時吳璞、吳琳還在任官,聞訊趕到循州守孝。

他們有官身,又受吳潛牽連,雖然丁憂,一直也是被監視居住的狀態。

當時李瑕收復關中暫不欲為朝廷所知,避免與朝廷沖突,直到近來準備自立了才請吳璞、吳琳棄官入蜀。

這本來不算晚,差不多是剛有與朝廷抗衡的實力就公開此事。

沒想到,吳潛已死,吳璞、吳琳再等到消息竟又是父親的死訊……

吳澤道:“秦王很快要自立了。宋廷既不敢開戰,只能宣稱秦王是大宋的秦王,並答應為祖父平反,放大伯、二伯入蜀。”

吳定還是有些憂慮,現今吳家的三房、四房都被帶到了川蜀,但長房、二房,以及姻親平家、奚家,還有數不清的門生故舊都在宋境。

這也是之前吳潛一直不公開未死的理由。

偏偏在這李瑕準備自立之際選擇把事情公開,萬一宋廷撕破臉,不僅是牽連到吳璞、吳琳,還要害不少人。

“把父親平反一事放在一起做,若是宋廷執意平叛,反稱吳家是亂臣賊子又當如何?”

“我們有把握。”吳澤道:“今日推演了宋廷的反應,正是有把握,王上才問我是否敢賭一賭。”

“那……秦王何時自立?”

“快了,一是把王都遷到長安,二是等臨安消息傳回,三是治下有些官員的想法須探明……這三樁事準備完即可。”

叔侄二人說著這些,已到了靈堂上。

吳澤上了香,看著吳潛的牌位,心情復雜。

他近來為李瑕出謀劃策,有時會覺得自己運籌帷幄,事事都料中了,說夔門一戰必勝、說宋廷必不敢撕破臉,俱是一語中的。

很厲害嗎?

冷靜下來之後,吳澤發現不是自己厲害,而是順勢而為,他只要提出計策,眾人便齊心協力做成,那當然顯得提出計策的人智計超絕。

但若是在臨安,攤上那種事事被掣肘的局面呢?

當一個皇帝太弱,弱到臣子們稍微顯出一點點能耐都可能功高蓋主,也就什麽智計都用不出來了。

真正厲害的人,在十余年前就預料到這局面了。

——“臣無史彌遠之才,忠王無陛下之福。”

大宋朝廷能無力到這種地步,非一朝一夕所鑄成。

深謀遠慮者十年前提出的諫言都不能挽回國勢。時至今日,宋廷就算有諸葛在世……可當今官家比得了蜀後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