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二章 登武昌樓

苟善才這間屋子沒有窗,十分陰冷。

光線從墻上高處的一個氣口透進來,能看到有灰塵在光束裏飄浮著。

聽了傷者的要求,苟善才沒有馬上說話,而是轉身點起燭光,湊到傷者面前看了一眼,順著地上滴落的血跡,又照了照床榻。

床榻已經被掀開了,露出下面的一條暗道,血跡便是從暗道中延伸過來的。

苟善才又往屋門處觀察了一遍,才問道:“沒人跟著你吧?”

“沒有……我很小心……傷口在下面才迸開的……”

“你忍一下。”苟善才打開櫃子,拿出一個匣子,打開來裏面都是瓶瓶罐罐。

他拿出一柄匕首,用一個罐子裏的藥蘸濕了布擦著匕首。

“傷口。”

“沒用了,我活不了……弩箭射到了我的要害……娘的……不想死……”

苟善才撕開這傷者的衣服看了一眼,見確實是傷到了要害,沒再用匕首去給他拔箭,換了藥給他敷上。

他捂著傷者的傷口,問道:“要遞什麽消息?”

“王師……王師要來了……我出發時,大帥已準備奪取漢江船只……”

苟善才愣了一下,其後他那帶著陰狠的眼神有了變化,變得平靜柔和下來。

他坐下,往床榻上一倚,“呵”地笑了笑,顯得放松了許多。

“這次,該讓我回川蜀了。”

“想回就回吧……我是不回去了。”

傷者的眼神帶著不甘與眷戀,小心翼翼地松開摁在傷口上的那只手,入懷掏出一枚令牌,遞給了苟善才。

“給……監門官……監望澤門……”

……

“篤、篤、篤。”

傍晚時分,有敲門聲在苟善才家門處響起。

“老狗,你在家吧?怎不給我開門?老狗?”

“篤、篤、篤……”

隔了好一會,門終於吱呀一聲打開,苟善才只穿著中衣,睡眼惺忪地站在那打了個哈欠。

“什麽事這麽急?”

“老狗你在家啊,我就說這門是從裏栓上的。城裏今日搜捕逃犯,要我們三班配合。”

苟善才問道:“又有從反賊治下逃回來的?”

“這次怕真是細作,聽說是一進城便聯絡了個被太尉府盯著的細作,重傷之下還逃了……”

“一天到晚的,哪有那許多細作。走吧,老子還得往城南走一趟,知縣交代了差事。”

“什麽差事?”

“關你屁事。”苟善才罵了一句,卻還是道:“丁字橋有戶人家,被住在呂家別院的蒙古人殺了,說是要上告。”

“這事我也聽說了,據說他那渾家模樣還算標致,被蒙古人搶了,老娘也被踹死了。死活要把事情鬧大,怪知縣包庇蒙古人。他家裏有些個余財,說是不怕到臨安去告禦狀……”

“哦?”聽到“余財”二字,苟善才眼睛一亮,笑道:“還是條肥羊?”

“老狗你真是喪了良心,那人都夠慘了,你還想著宰他一刀,沒有憐憫之心啊。”

“憐憫?老子不需要那種東西。”

同伴還在搖頭嘆息,苟善才已獰笑了一聲,轉身鎖上了家門。

“那些蒙古人今日好像就要走了,剛才主街正清路,好大排場。苦主再怎麽鬧,官府都不可能替他出頭,還真能治蒙古人的罪不成?還不是為難我們縣尊……”

兩人挎著腰刀轉過小巷,果然見主街那邊被封了路,呂府親兵們高舉著“回避”的儀仗,簇擁著那些騎著高頭大馬的蒙古人。

後方則是數不清的紅木大箱子裝著禮物。

讓人訝異的是,沿街的百姓竟有不少人嘖嘖贊嘆,議論著北面的大元朝廷行了漢法、以及蒙古人的威風……

……

答魯普蠻策馬而行,一路出了鄂州城。

他偶爾也會觀察沿途百姓的反應,心中暗自衡量。

距忽必烈攻打鄂州已過去了六年多的時間,但當年的蒙古大軍撤離之前,金蓮川幕府便收買了許多人讓他們宣揚“行中國之道則中國主”的法理,潛移默化地變化輿情。

他們希望下一次再征宋國,鄂州能夠望風而降。

這次,答魯普蠻前來,除了與呂家商議互市之外,也有觀察宋國之意。

他冷眼看著呂家軍與宋官府對李瑕的細作小心提防,心裏只覺宋廷可笑可憐,還真把大元當成了不能南下的遼、金。

鄂州城臨江,出了城門便能感到江風很大。

答魯普蠻轉頭看了一眼,問道:“城門那裏在做什麽?”

“今日有反賊的細作混進了城中,現在還在搜捕。”

“李瑕的人?他派人到鄂州做什麽?”

“還不知道。”呂文福道:“拿下了就知道了。”

答魯普蠻笑了笑,問道:“我聽說你們在襄陽附近包圍住了李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