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六章 內戰

臥龍鎮,漢水邊。

有水手將長篙一撐,一只新紮成的竹筏從岸邊劃向江心的叛軍戰船。

竹筏上的宋兵們個個提著盾牌、抵擋著前方射來的弩箭,曲著膝蓋以保持身體的重心。

終於,他們進入了叛軍箭矢能覆蓋到的範圍。

“盾牌!”

“篤篤篤……”

箭矢射在盾牌上,如同大雨傾盆。

伴隨著慘叫,有兩名宋兵中了箭,跪坐在竹筏上。

沒上過戰場的人往往認為士卒們該很英勇,可一般來說,十二個人在竹筏上只要有一個人慘叫,另外十一個人就能被嚇得不知所措,掉頭回去。

好在這一隊宋兵是呂文德的親兵營,頗為悍勇,才能繼續前行。

“閉嘴,別嚎了!”

“娘的,叛軍箭矢真多。”

名叫“孟光汴”的宋軍隊正罵了一聲,迅速從盾牌的縫隙向外看了一眼,喝道:“上,殺李逆!”

“咚。”

小竹筏抵在了戰船下面。

“盾牌頂起!”

孟光汴丟開自己的盾牌,拿出一根大鐵釘與大錘,在搖搖晃晃中想要去釘叛軍的戰船。

竹筏晃晃悠悠,時而靠近戰船,時而拉遠。

“癟三,給老子撐過去!”

回頭一看,只見那撐篙的水手已經被叛軍的箭矢射死了。

“硚口,你來撐……”

終於,盯著竹筏再次接近戰船之時,孟光汴看準時機,用力砸了一錘,將大鐵釘敲進了戰船的兩塊木板拼接之處。

他奮力用手握住那鐵釘,腳下的竹筏卻要離開他的腳底,使得他幾乎是被吊在了叛軍戰船上。

“繩!”

有同袍用力抱住他的腿,遞來了繩索,孟光汴綁住了麻繩,用力把竹筏與戰船拉在一起。

氣喘籲籲回頭一看,出發時的十二個人已經只剩下六人了。

“撐好盾牌!鑿……”

“嘭!”

一塊巨石砸落,把孟光汴身邊那個士卒砸得血肉模糊。

肉泥才糊在孟光汴臉上,又腥又熱,下一刻船已翻進漢江裏。

“咕嚕嚕嚕嚕。”

浪花狠狠砸下來,抽得人又冷又疼。

孟光汴一瞬間就想要哭。

雖說是老兵了,一柱香時間不到就把日夜相伴的同袍手足全葬送了,怎麽能不哭。

可這裏是戰場,他只能死死握著手裏那繩索,掛在叛軍的戰船下,避免被江水沖到更遠處、被箭矢射死……

“鑿船!”隨著又一聲大喊,南邊又有竹筏漂了過來。

孟光汴努力從江水中仰起頭來,吼道:“黃陂,這裏!”

“嗖嗖嗖嗖。”

箭雨落下,圍繞著這艘戰船,江水已泛紅。

浪濤裏,有幾名宋軍士卒害怕中箭,跳下江,遊到孟光汴身邊,拉著他的繩牽,終於開始鑿船。

“鑿爛叛軍的船!”

“篤、篤……”

“噗。”

一杆極長的矛從戰船上伸下來,輕而易舉地就捅進了那宋軍士卒的脖頸,像紮魚一樣。

“噗。”

比紮魚都簡單,站在船舷上的叛軍士卒只需要一紮,就能收走一條人命。

“放箭!”

又一只竹筏劃過來,宋軍士卒放箭掩護。

船舷上那正專注紮人的叛軍士卒終於“噗通”一下落進水裏。

孟光汴又被江浪拍了一個巴掌,連忙繼續鑿船。

終於。

隨著他用力一敲,一個大窟窿被砸了出來,江水咕嚕咕嚕往戰船的底艙裏灌。

“船被鑿破了!”

“堵上!”

孟光汴聽到底艙裏有人大喊,連忙開始撬這個窟窿處的木板。

“啪。”

一塊木板被他用力掰斷。

“噗。”

他肩上已中了一矛。

“噗。”

船窟窿裏突然有一柄匕首捅了出來,正插進他的眼窩,卡在他的眼骨上。

“啊!”

孟光汴劇痛,發了瘋地用手去捉,混亂中順著那匕首捉住了一條胳膊。

“啊!拉我!拉我!”

船底艙裏的那名叛軍也嚇了一跳,迅速想往回收。

孟光汴眼睛劇痛之下死不撒手,竟是半個人都被拉進那窟窿裏,肩膀死死卡在木板間。

“堵住!”

“去死啊!”

有人拿刀砍孟光汴的手,第一下卻沒砍斷,刀砍在小臂的骨頭上。

“咚”的一聲響,像剁豬骨一般。

船艙裏廝殺的人似乎都在這一瞬間清醒了一下。

孟光汴松開了手,不再捉著那叛軍士卒,他心知自己必死,忽然就泄了氣。

“娘的。”方才被拉住的叛軍士卒罵了一聲,驚魂未定。

“殺了他。”

“拿木板來,這人卡在這正好堵住窟窿先……”有人喘著粗氣吼道。

底艙裏的幾個叛軍開始跑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