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六十七章 圍棋

“伯顏丞相是真正能為陛下分憂之臣。”

洛陽城郊,董文忠聽到幾個年輕官員正聚在一起議論伯顏,沉著臉這般提醒了一句。

他的兒子董士贍卻敢繼續頂上兩句。

“誰不是?大伯難道就不能為陛下分憂?大元朝為陛下鞍前馬後、鞠躬盡瘁的功臣有多少,憑什麽只有伯顏一個人能被直接拔擢為丞相?”

董文忠微微皺眉,像是在不滿兒子的出言無狀,又像是在不滿伯顏的一步登天,開口輕喝道:“閉嘴。”

原來他是在不滿兒子。

“陛下一見伯顏而知其才,用人之明亙古未有。你一介小兒無知,休得胡言。”

近來大元官員們在公開場合提到伯顏一事,大多都是這說辭。

“屁的用人之明!”

不想,年輕氣盛的董士贍卻不吃一套,當著父親的面也敢直言不諱地說一句。

“伯顏討了陛下歡心罷了。”

周圍的官員、將領聞言,紛紛竊笑,為這個“屁”字撫掌。

大元可不同於宋國,他們沒有宋國那麽多禮儀拘束,自有種粗莽的豪氣在身上。

董文忠搖了搖頭,竟不懲治他們,自走到隊伍最前方。

等了良久,終於見前方煙塵滾滾,那是大元的光祿大夫、中書左丞相伯顏出鎮河南了。

這些年董文炳坐鎮河南試圖扼制李瑕,不論結果是功是過,如今局勢已變,到了伯顏的時代……

……

“哈哈哈哈。”

伴隨著一陣如雷的大笑,高大威猛的伯顏在見到董士贍之後,擡手一指,道:“聽說便是你,一直在說我不配當丞相?”

董士贍不由一驚。

周圍的官員將領也是紛紛變了臉色,場面大為尷尬。

誰都沒想到伯顏會這麽坦率直接地將非議當眾攤開來談,要想要追罪不成?

唯獨董文忠臉色還很平靜,向伯顏行了鞠躬禮,道:“我的兒子生來愚笨,說話無禮,請丞相寬恕。”

伯顏忽然收了臉上的笑意,凝視著董士贍,問道:“你覺得伊爾汗國不是陛下的疆土嗎?”

“不敢。”董士贍被那如電的目光注視著就已經慌了,道:“當然是陛下的疆土。”

“你覺得旭烈兀汗不是陛下的封王嗎?”

董士贍更慌,道:“是,是陛下的封王。”

“那我追隨旭烈兀汗滅木剌夷國、滅阿拔斯國,擴土三萬裏,殺敵八十萬,汗馬功勞在你們眼裏不是在為陛下開疆擴土嗎?!”

“是,是丞相的大功……”

年輕的董士贍在這一聲聲喝問下已不知如何是好,不論心裏是否服氣,總之不敢在公開場合再非議。

當然,對於伯顏而言,要想服眾還有很長的路走。

董文忠卻從這一件小事裏看到了伯顏的器量與直率,認為這些事能攤開了說,至少伯顏不是會在暗地裏怨恨的人,也顧著國事大局。

等進了洛陽城,兩人私下說話,伯顏的態度則溫和了許多。

“都是為大元效力,我不會怪罪令郎,但我們鎮守河南,面對的是強大的敵人,我不會再容許令郎再犯同樣的錯誤。”

“是,多謝丞相。”

“我在開平時,常聽陛下談起董大哥。當年南征大理,途徑吐蕃,一路艱險,董大哥的功績陛下沒有忘。”

董文忠連忙叩謝天恩。

伯顏這才開始說起了天下局勢,他也許是第一個領會忽必烈的戰略意圖的人。

“自從蒙哥汗駕崩之後,陛下一直面對著蒙古汗位之爭,沒有精力南顧,讓李瑕趁虛而入,李瑕已是陛下統一天下最大的敵人……”

話到這裏,他忽然岔開話題,向董文忠問道:“會下圍棋嗎?”

“不會。”

“爭天下就像是對弈,是包圍與反包圍的學問。”

說是圍棋,其實大元的戰略是從圍獵中來的。

伯顏又道:“大元剛剛從汗位之爭中走出來,需要休養兩三年,這兩三年裏必須做好討伐李瑕的準備。準備什麽?包圍他。”

“他很聰明,在西域聯合了海都、兀魯忽乃、高昌畏兀兒,擁立了傀儡大汗昔裏吉。現在,陛下要開始反擊了。首先就是要攻破他們在西域的聯盟,安西王攻打西域,這是西北角;東南角,挑唆李瑕與趙氏,讓他們反目成仇。再看西南角,你大哥董文炳隨燕王護送國師返回吐蕃,設立軍政官員,征調兵馬,兩三年之後即可成軍……西域、宋國、吐蕃,等到陛下親征之時,李瑕已經是陷入‘四面楚歌’的處境,到處都是敵人。”

董文忠這才終於明白為何要調走董文炳,並且派伯顏到河南。

看似一個一個不相幹的任命,其實卻都來自於同一個戰略,即封鎖李瑕的整個唐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