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六十五章 秦相公

“王蕘!你莫欺人太甚!”

“我欺人太甚?是你等暗中勾結要罷賈似道的相位。如今他已得知此事,你等要如何制他?手中可有兵馬?便是要召呂文煥,召得動嗎?若不與大唐和談,呂文煥敢率兵輕離襄陽嗎?還有,二十萬大軍入蜀錢糧耗費無數,江南百姓可還吃得消?眼下唯有什麽辦法最能爭人心、樹威望?不和談,憑你們幾個文官,拿什麽與賈似道鬥?”

一連串的反問之後,王蕘擡起手,用合上的折扇指著章鑒,又道:“來,是我欺人太甚了,你們殺了我啊。”

“你……”

“老匹夫,今日不殺了我,你便是我孫子!”王蕘突然大喝一聲。

章鑒駭得退後兩步,臉色難堪起來,囁嚅道:“老夫懶得聽你這等野蠻人耍無賴。”

王蕘大笑,道:“我是野蠻人,真的野蠻人你還未見過呢。”

等了一會,見章鑒不做聲了,王蕘笑得愈發暢意,再次將那折扇打開來扇風。

“哈,孫子。”

陳宜中凝目看去,看到那扇面上寫的是一首詩。

“卻許邦昌為紀信,渾將秦檜作程嬰。甘心江左成東晉,長使英雄氣不平。”

若說郝經寫這詩是為宋國感慨,王蕘將此詩題在扇面上卻只剩下譏諷。

配合著他臉上那大笑的神情,好不讓人生厭。

其後,王蕘竟是連個台階都不願給,又道:“都別廢話了,就說這秦檜當不當罷了?!”

陳宜中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要被人比作秦檜。

他以清正自詡,志在救社稷百姓,因此當年才會義不容辭地伏闕上書彈劾只手遮天的丁大全。

然而,要救社稷百姓,外要抵擋賊寇入境,內要鏟除內奸、革除弊政。

時局至此,外則中原戰局將定,內則公田法迫害百姓到了無以復加之地步。

和談、罷賈似道,已成了擺在面前唯一的路。哪怕是飲鴆止渴,先緩解了眼前的危局、並走到足夠高的位置,才能施手補天。

想到這裏,陳宜中萬分無奈。

他是真不願當這秦檜,但要救大宋卻只能當了。

“你要我們怎麽做?”陳宜中終於開口道。

“與權!你……”章鑒大驚,“你真要與這逆賊合作?”

“有意思嗎?”王蕘啐了一口在章鑒腳下,“道貌岸然。”

陳宜中淡淡道:“說吧,有何條件?”

“哈哈哈,百年間遼、金、元,到如今的大唐,中原滄海桑田,趙宋卻還是那個趙宋,從未變過啊。”王蕘笑道:“秦相公放心,條件你們肯定給得起。哪怕是要百萬歲幣,與軍費相比也不過是小數目,不是嗎?”

陳宜中道:“我們會盡快啟奏官家。”

“是,盡快以十二道金牌把賈似道召回來。”

……

江面上突然響起一道驚雷。

“轟”的一聲,駭得宋軍以為是夔州城上的唐軍又放了火炮。

賈似道負手站在船艙窗邊,看著忽然落下的雷陣雨,只見不遠處的戰船上士卒們冒著雨正在往外舀水。

他就這麽看著,一直到天黑下來。

“平章公,退兵吧。”黃公紹終於忍不住了,道:“率軍回臨安,除掉那些宵小。平章公猶可泛舟西湖,縱意平生……”

“待往後唐軍南下,猶不失一富家翁?”賈似道冷笑著替黃公紹接了一句,問道:“你現在是作為我的幕客為我出謀劃策,還是李瑕的說客?”

“並無區別。就算平章公不想爭,也得爭。”

賈似道卻是忽然轉身,親手從案上抱出一大疊圖紙,將它們擱在案上翻找起來。

好一會兒,他才翻出一張畫全了燕雲十六州的地圖。

他提起筆開始標注著,嘴裏低聲念叨著:“忽必烈主力猶存,聚集於燕京以逸待勞,準備與李瑕決戰。”

這是之前伯顏回復他的情報,雖然有勢必會把局面往對元軍有利的方向說,但賈似道有自己的判斷。

“李瑕要擊敗忽必烈,至少要調集十余萬兵馬打這一仗,但他的防線拉得太長了,要守的地方太多……所以,李瑕想逼我退兵,緩解壓力,不錯嗎?”

黃公紹低頭不答。

賈似道喝道:“我在問你,是不是這樣?”

“平章公,此事……非我所知。”

“就是這樣。”賈似道手上標注的動作愈快,道:“我看穿李瑕了,他想把河南一帶的兵馬全部調走。”

地圖上的兵勢已經畫得差不多了。

元軍集中在燕京,唐軍則大量分布在元軍周圍。

“這便是李瑕的布置,他要全力地對付忽必烈。”賈似道放下筆,用手指在地圖的中間位置劃了一圈,道:“到時這一帶防備全是空的。”

他手指劃過之地,包括漢中、長安、洛陽、開封等等重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