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一十九章 定勝

“平章公對趙淮被俘之事如此在意,莫非是在擔心趙溍?”

“不錯,我屯兵上遊、屏障臨安,若身後建康府生變,如何使得?”

賈似道放下了手中的情報,起身走到了地圖前,指點了幾處。

“我為何在意,且看看我們這四面八方,有幾個人能信得過?誰家不通敵?守上遊的夏貴、呂師夔便不說了,江西制置使黃萬石,沿江制置使趙溍,知鎮江府洪起畏……”

廖瑩中道:“夏富與呂文煥一降,夏貴、呂文夔只怕是靠不住的。相比而言,趙溍是最讓人信得過的。”

“夏貴一直在暗中聯絡叛軍,商討投降條件,我近來還在勸他,若勸不動便要著手處置了。這種時候卻遇到李庭芝投降,趙淮被俘。呵,應接不暇……真是應接不暇。”

“平章公太難了。”廖瑩中無奈道:“大宋社稷只由平章公一力支撐。”

“社稷至此地步,已非憑一人之力可挽狂瀾。回想當年蒙古入金,孟帥尚有趙葵、杜杲等人相助。”

賈似道話到這裏,目露不甘,道:“如今呢?呂文德死、李庭芝降,連我一手提拔的陳宜中也背叛我。誰人與我同扶社稷。”

廖瑩中不由訝異,暗道以平章公之自負,如今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心裏平添了一股英雄遲暮的悲涼感。

身為幕僚,他卻已想不出辦法來為賈似道分憂。

“平章公,聽說城西南有座三聖寺,十分靈驗,是否去拜一拜,求佛祖保佑此仗得勝、社稷無恙?”

賈似道正要搖頭,其後又覺此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也許正是這一動念能逢兇化吉也未可知。

“就在這兩日安排走一趟吧,多備些香火錢。”

……

就在次日賈似道便動身往三聖寺燒香。

為表虔誠,他騎馬到了三裏地外便下馬步行,親身登上怪石嶙峋的山路。

聽著道路兩邊的鳥鳴嚶嚶,心中焦慮漸漸消散了不少。

賈似道甚至還恢復了些許浪蕩習氣,與廖瑩中笑言道:“便是敗了又如何?我有外甥女在李瑕身側,至不濟也能保得一條性命,遊覽山川……昨日我問誰家不通李逆,卻忘了我家才是與李逆勾結最緊的一個。”

“自古爭天下,本就是幾家親戚相爭。隋代北周,唐又代隋,無可厚非。”廖瑩中道:“說來,李逆也得喚平章公一聲舅舅。有此關系,平章公尚能捍守大宋,不必過於憂慮夏貴、趙溍等人。”

賈似道心情好了不少,振奮了精神,看著眼前的山路,自語道:“我必不會稱了那些小人的意,待我抽出手來,回臨安收拾他們……”

到了三聖寺,賈似道親手敬了香,給佛祖磕了頭,難得表現出些敬畏之色。

待給了一筆數目不菲的香火錢,他便更加心靜下來。

此時已是正午,眾人遂留在寺廟用齋飯。

雖是幾道簡單的素菜,菜色卻十分不錯,兩盤清口的野菜,一盤春筍,一碗羹湯,米飯亦是香甜。

“咦。”

待那春筍上了,廖瑩中卻是驚奇了一聲。

“平章公請看,這兩個筍片是否像兩個字。”

賈似道定眼一看,果然見那筍片的形狀像字。

他偏了偏頭,讀了出來。

“定……勝……定勝。”

“竟真是定勝。”

賈似道湊近了些,夾起筍片看了看,見它被切開就是這樣子,並非是刻意雕的,不由輕笑一聲。

“此為天佑平章公、天佑大宋之兆啊。”

賈似道雖未全信,卻也添了信心,道:“我平生擅賭,許是真有天眷也未可知。”

因添了這好兆頭,吃過齋飯後他們便又給三聖寺多捐了筆香火錢,並留下用了杯茶。

待出了寺門,賈似道寬袖搖擺,施施然走了幾步,回頭一看,才注意到三聖寺的牌匾有些特異之處。

他遂重新走回來,駐足在那紅底金字的牌匾下擡著頭看。

“這是……”

廖瑩中也是驚異,忙派人去找了廟內的老住持出來相詢。

“施主眼力非凡,此匾確為聖文仁德顯孝皇帝禦筆所題。”

老住持稀落的長須已完全發白,說話間神情平淡,一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樣子。

正是這種心境,他竟連禦筆所題的牌匾也未曾顯擺過,只是有人問,他便答。

“百數十年前,吾寺三位得道高僧路過此間,恰遇電閃雷鳴,他們連忙避到一棵白果樹下,忽一道炸雷將白果樹劈倒,他們卻安然無恙,唯見空中佛光大亮,觀世音菩薩顯露真容。此事傳入皇帝耳中,皇帝遂欣然提筆賜書‘三聖古寺’……”

牌匾上那四個字用的是楷書,並非瘦金體,因此眾人一開始都沒有意識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