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五十八章 番外篇·西藩

建統十七年,伊犁河畔。

十余匹快馬從草原上奔馳而過,策馬在最前的則是一對少年男女。

策馬的少年身材高大,一身蒙古貴族打扮,面容英挺,鼻梁高挑,便還是偏向漢家男兒的長相。

他雙手松開韁繩,一邊策馬一邊張弓,“嗖”地一箭射中了遠處奔逃的獵物。

蒙古少女卻已從他身邊馳騁而過,嘴裏喊道:“我要獵只更大的獵物。”

“娜穆爾。”李長綏連忙喊她,道:“已經太遠了,回去吧。”

“不回。”娜穆爾回過頭,笑著向他招了招手,手腕上的銀鈴晃動,“有本事你追上我。”

李長綏被激起了好勝之心,趕馬而上。

兩人胯下的皆是良駒,越跑越快,漸漸將身後的侍從甩開。

“殿下!”

有騎士奮力趕馬,卻只能眼看著前方一對少年男女不見了身影,又趕了一段路,竟徹底失去了他們的身影。

阿克牙孜河上遊是一個山谷。

天很藍,草很青,山谷靜謐。

“籲。”

李長綏終於拉住了娜穆爾胯下馬匹的韁繩,道:“我們不能再跑了。”

“那好吧。”

娜穆爾在馬鞍上一撐,很靈巧地便躍下了馬匹,捋著頭發,笑道:“我要讓我的馬匹歇歇,你下來,我們到那邊飲馬。”

李長綏無奈,嘆了一口氣,牽著馬跟在她後面,道:“我跟著你胡鬧,回去又要被先生教訓。”

“你會是草原上的可汗,為什麽要怕他?”

“因為他是我先生。”

“但他們規矩好多,像我們這樣自由自在的多好啊。”

“先生說了,沒有約束的自由不是真的自由。”

“又是先生說。”

娜穆爾又笑起來,像是在嘲笑李長綏,還伸手捏了捏他的臉。

“別動我。”李長綏不喜歡她這個舉動,掙開她的手,道:“我已經不是小孩了。”

娜穆爾“哼”了一聲,在河邊坐下,向他招了招手。

“坐一會呀,回去不是還要做功課嗎?”

李長綏不由長吐一口氣,在草原上坐下,伸了個懶腰,確實不想做功課。

風吹來很舒服,帶著青草的香味,不像營地裏永遠是馬糞的氣味。

他坐了一會,仰面躺下,看著藍藍的天,喃喃道:“我有些記不清長安是什麽樣的了。”

“你不喜歡這裏嗎?”娜穆爾在他身邊躺下,側身看著他的臉龐。

“不知道。”李長綏鼓了鼓腮幫子,問道:“你不是要打獵嗎?快去,我等你帶獵物回來。”

“誒。”

“嗯?”

李長綏轉過頭,便感到柔柔的唇貼在了嘴上。

好一會,他才喘過氣來,喃喃道:“你是我表姐……而且我們還小。”

“別聽他們的。”娜穆爾摟著他的脖子,湊得很近,低聲道:“我們是夫妻。”

她不同於別的蒙古女子,她身上有股清香。

若有若無的胭脂香氣。

李長綏心中不安,但確實感到很……感到很好。

兩人都是十四歲的年紀,什麽都沒經歷過,卻又什麽都隱隱懂得,一朝糾纏起來都是如同觸電一般。

只是吻便吻了許久。

這是李長綏從未體驗過的新鮮感覺,他沉浸其中,許多事都忘了。

“……”

河水靜靜流淌,從天亮到黃昏,再到黑夜。許久之後,互相依偎著的少年男女才終於舍得穿好衣服離開。離開這片河谷。

……

建統十八年。

因與金帳汗國的戰事推進、以及唐朝廷的催促,察合台汗國的汗廷向西遷,遷到了齋桑湖畔。

齋桑湖位於阿爾泰山脈和塔爾巴哈台山脈之間的凹地。

阿勒泰山上的冰川融水匯入額爾齊斯河,流經此地,在峽谷中形成了綠松石般的巨大湖泊。有森林、草甸、繁花。

十月,廉希憲統兵路過,吳澤設酒款待,席間深深嘆惜。

“到草原八年,殿下還是胡化了啊。好在他最聽廉公的話,請廉公務必勸勸他。”

廉希憲卻搖了搖頭,道:“何謂胡化?”

吳澤不知從何說起,道:“如今殿下與他表姐意篤情深,言行舉止愈發像蒙人了。”

廉希憲笑道:“小夫妻意篤情深,宴上便看得出來。但意篤情深可不算胡化,中原多的是恩愛夫妻。”

“廉公分明知曉學生在說什麽。”

廉希憲緊了緊身上厚厚的棉衣,“塞北嚴寒,今日殿下穿的是狐裘吧?”

“是。”

“如今西域的棉花種植已漸有成效,許多蒙人、維人都穿著棉衣,可是漢化了?”

“自然。”

“可棉花原也不是中州產物啊?前朝以前,我們只有‘綿’字,而沒有帶木字旁的‘棉’字。”廉希憲道:“冷了穿衣,用物而已,你願意看到的便說是漢化,不願看到的便說是胡化,不可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