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撒錢

◎這一瞬息,某種直覺告訴他,只要待會兒他再就昨個兒的話題煽點兒風,進◎

其實用不著問,以顧世安的性子,即便他算不出來,也早就請教了別人而弄明白了。

衛景平之所以明知故問,就是為了把話題重新扯回來。

“後來偷偷請教了我家的賬房先生,”顧世安說道:“又想了許久總算解了出來,一日織一日的份,次日織兩日的份……五日共織了三十一日的份,統共五尺,一日豈不是織三十一份中的五份,窺透了技巧便又覺得容易無比。”

教書的都是碎嘴子,衛景平沒承望顧世安說出這麽多話來,但他從中聽出了深深的遺憾之意,這正巧和了他的意,他略一擡頭才發現二人聊得投入,都不知他二哥和三哥什麽時候已經送餐去了,環顧四周,此刻還在繁樓用餐的人極少,雅座清幽,太適合下引子釣大魚了:“聽大人們說,人在幼年的時候總把心用在一些沒用的東西上,比如算術之類的,原來先生小時候也這般。“

他刻意強調算術是沒用的東西,語氣中更是誇張地流露出對算術之類“不正經學問”的濃濃的鄙視之意。

此言一出,立馬挑動了顧世安好為人師的毛病,他立馬反駁糾偏起來:“否,否,算術怎麽會沒用?你們衛家不種田地大概沒人教過你,而所占咱們大徽朝七成的農戶之家到了春秋二季全是一筆又一筆的賬,比如粟米收下來怎麽換成糙米,市價幾何?以《算術》中記載的粟米五十,糙米三十來換,稗米二十七來換,十鬥粟米換回多少糙米?換回多少稗米?這些賬都得算,要不大戶之家請賬房先生做什麽。”

他微微側目看了一眼正聚精會神打算盤算著賬的繁樓掌櫃許德昌:“許掌櫃哪一日不得看幾本賬簿的。”

機會來了!

衛景平暗暗琢磨:前面顧世安自爆打小在算術上不怎麽靈光,後來又一直讀聖賢書做正經學問,此刻為了駁我又提到了粟米換糙米換稗米,我不借機讓他“換”一個更待何時?

“先生這麽一說,我想起來了,我記得繁樓每隔一日采買一回糙米七鬥六升,兩日采買一回小麥粉六鬥八升,若按照《算術》中的出飯率算起來,繁樓一日客源大約是幾人。”他順著顧世安也拿繁樓說事,似提問又似自言自語。

顧世安聽完噎了噎:“……”

《九章算術》中記載,以粟米求糙米飯,三之,二而一,就是先乘以三再除以二就是出飯率。

小麥粉的出饅頭率是……小麥粉換饅頭、燒餅、包子,若人均每頓每餐算一碗糙米飯一個饅頭……不行,彎彎太多,他繞不過來了。

“這……”可憐顧世安顧大秀才讀了二十多年的聖賢書,全身心服膺八股文章詩賦,下筆呼應頓挫,開合自如,卻於算術一學則只通簡易記賬,這回腦瓜子嗡嗡嗡的,半分都摸不著頭緒。

此刻,衛景平已經擺好了姿勢,就等顧世安來敬茶拜師呢,只要給句話,他就立馬和對方互拜為師,束脩也一對一抵消了。

顧世安不愧是個老社會老油條,很快就從局促之中調整出來,他眯著眼笑道:“有意思,天不早了,不如明日我取了紙筆算盤前來與你細細一算?”

衛景平:“……”

哦哦,此乃遁術也。

衛景平心想,不過魚兒已上鉤,顧世安明日還要來找我,我急什麽,明日再讓他“師”我也不遲。

“好,”他趕緊道:“那我明日習完字帖就來繁樓見顧先生,還想請先生指點我讀聖賢書呢。”

最後還要表明自己對讀聖賢書的渴望。

顧世安聞聽“討教聖賢書”這句話大喜,心道:此子明日向我討教正經學問,我必拿出本事來要他入我彀中!

非入了魔要來書院念書不可。

二人各揣著心思,雙雙作揖告辭。

衛景平沒急著走,他一邊吃著冰碗一邊瀏覽著店裏古樸典雅的裝潢,等他兩位兄長送餐完畢回來。

店小二時不時送些碟子來,有炒豆、瓜子等,都是些用嘴消磨時光的小吃食,衛景平嗑得都快要睡著了,趕緊找到刻在頭頂梁柱上的一行繁體字提了提神,等他默默在心裏記下來,終於等到酉時過半,衛景英和衛景川送完最後一家的餐品,返回結賬來了。

這時候,吃晚飯的客人也陸續上座,看著他們二人口袋裏鼓鼓的,旁人投來嫉妒的眼紅,先前店小二跑去送餐,打賞的人家少而又少,換了他倆,那些人貴人家裏看到虎頭虎腦的兩個小娃兒,大都會手一松給幾文錢的賞錢的。

許德昌給他們結算了工錢,一共是17家,204文錢,外加繁樓提供的晚餐,許德昌今日大方的見鬼,竟給了兩份新出鍋的脆皮蹄膀,端出來色澤紅潤,形狀如丘,造型豐滿,拿筷子一戳肉爛膠粘,吃到嘴裏肥而不膩,瘦而不柴,香醇味美,別有一番風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