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雪中授課

◎“得了幾錠墨,拿來給姑媽瞧瞧。”◎

衛景平二話不說沖了進去:“老姚, 今日開張進賬了?”

姚春山端著湯藥在喝,往常都是下一口就能把他送走的表情, 今天一反常態地笑眯眯的:“賣出十個小墨葫蘆, 有兩個要刻字的,要100文人家不肯給,我給便宜了20文,80文賣的。”

“一共進賬740文了?”衛景平心頭微微雀躍:“買墨的都是些什麽人?”

“頭先來買的是個鄭老秀才, ”姚春山說道:“這不告示貼出去說不給半日師供墨了, 他氣哼哼地非要照舊當這個半日師, 沒轍, 就買了個如意豆用去了。”

那會兒恰好晁大夫來給他送藥, 見墨鋪外頭教的學的熱火朝天,裏頭寥寥無幾人, 生意幾是無人問津,登時火氣大了, 破口大罵:“早知這樣我就不該給你瞧病, 巴巴地給你瞧好了, 你開個墨鋪叫他們來占便宜, 這麽貴的墨不要錢誰想用就用,卻欺我是個大夫不念書寫字沾不到你半分好處……”

正在外頭熱鬧的眾人:“……”

上林縣誰不知道晁大夫說起話來尖酸刻薄, 總有一套歪理胡攪蠻纏,本來還在為墨鋪不供墨害他當不成半日師而跳腳的鄭老秀才被他這一罵,猶如當頭棒喝,忽然就慚愧了:老晁這東西說的在理,他們憑什麽占姚瘋子的便宜?

一開始墨鋪的墨賣得太貴, 他們買不起且恰好有墨供應, 他們順水推舟占便宜, 後來來占便宜的人多了,不差誰一個,他們心安理得地來占便宜,現在人家貼了告示出來,以後不給他們占這便宜了,就氣急敗壞了?

不該,真不該!一想到自己方才的嘴臉,鄭老秀才恨不得問問自己“君子愛而不貪”的聖賢書是不是統統讀到狗肚子裏去了,他顫抖著手摸了摸兜裏剛從縣衙領的秀才月俸,走進了墨鋪。

“只要60文?”鄭老秀才一進去就看見擺在門口的一排排造型各異的小墨塊,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這60文就能賣?”

他記得墨鋪開業頭一天他進來轉悠,品相一般的墨錠都叫價一二兩銀,至於成套的,什麽名花十友,富貴壽考,蟾宮折桂,都是十幾兩幾十兩的,那叫一個貴啊,他想都不敢想花60文能在天下第一墨買到墨塊。

“60文。”來給姚春山幫忙的衛景英說道:“您要是想刻字或者雕花的,再加40文。”

鄭老秀才欣然道:“不必不必,就給我來一顆如意豆吧。”

刻字或是雕花,都是些小年輕玩的花樣,他就圖個實實在在的價錢,墨好用足矣。

墨鋪開業以來的頭一單正經生意,就這麽成了。

有人見鄭老秀才買了,本就試過他們這裏的墨,那的確叫一個好用,陸續也跟著挑了一塊帶走。

有手頭稍稍寬裕的,講了講價錢,加30文在小墨塊上雕上花,圖個風雅,如此又賣出兩塊80文的。

……

衛景平狠狠地松了口氣,像今天這樣賣貨,才算是真正開門做起了生意:“往後一日比一日生意好。”他提醒姚春山和衛景英:“得想個法子快些制成墨塊才行。”

看著,這種60文左右的精巧小墨塊,在上林縣得新鮮一陣子呢。

照今天這個出貨量,可能很快就供不上貨了,得想辦法加大庫存量。

“要風幹的快,還得在山裏頭。”姚春山說道。

衛景平睇了衛景英一眼:“二哥?”

衛景英會意:“你念你的書,我和咱爹來想辦法就是。”

姚春山見衛景平臉上的笑意短暫,似乎心事很重,悄悄拉著他問:“平哥兒今天在書院不順心?”

衛景平嘆了口氣:“嗯。”

“跟我說說?”姚春山一口灌完湯藥,擦了擦嘴試著寬慰他:“讀書就是這樣,誰都有困惑不解的時候,”他徐徐地說道:“遇到讀不下去的時候不要急,緩一緩,或者出去走一走,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想通了開悟了,學問自然就進益了。”

“先生開始教做八股文章了,”衛景平坦誠:“我心裏沒譜。”

八股文章。

姚春山眼底黯然,低頭去捶墨:“姚溪的外祖家那一個個都是……”一想起姚溪,他的神色就沒那麽清明了。

衛景平小心翼翼地問:“老姚,姚姑娘到底是怎麽丟的?”

就算找人,也得問清楚原委才好著手啊。

“他爹沒了,她娘改嫁了,”姚春山點著頭道:“是我一時沒看好,她被奶娘給抱走了。”

衛景平:“報官了嗎?”

“報了,”姚春山搖搖頭:“京城裏裏外外都找遍了,就是沒找著她。”

當年在京城內外翻不到姚溪,他以為奶娘王氏抱著她躲去原籍涼州了,當夜就收拾細軟心急如焚地出了京,一路趕去涼州,只記得路上大病一場,再後來就不知怎麽流落到上林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