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除夕夜

◎衛景平揮筆在紙上畫了個大坑,在上面寫了個“八萬兩”,而後貼在書案上,以提醒自己日後別踩這個大坑。◎

陸大儒的這個“改日”一直改到了年底, 臘月二十二大雪初霽,他坐著牛車來找衛景平:“我把正通錢莊的賬本都帶來了。”

從他在平遙縣開辦正通錢莊的頭一天起, 所有的出賬、入賬都記錄成冊, 短短半年多就攢下了三十多本賬冊。

書童利索地從牛車上搬來賬冊:“衛大人您點點。”

衛景平:“……”

這麽多賬本,沒十天半個月都看不完。還讓不讓他過年了。

陸譫:“我整理好的。”

每一文錢是怎麽搭進去的,都記錄得清楚明白,沒有半分含糊。

衛景平擠出個苦笑:“……多謝陸先生。”

陸譫卸下賬冊, 借口說還有事要辦, 又趕著牛車吃剌吃剌地走了。

三十多本賬冊摞起來有半人多高, 衛五月吭哧吭哧往書房裏搬:“公子, 這也太多了。”

衛景平看了他一眼:“嗯, 先放著吧。”

日暮時分。

“平哥兒,”衛巧巧裹著披風手裏提了個六角風燈來了:“我和你姐夫這就回上林縣了, 你有什麽要捎帶的嗎?”

衛景平想了想:“大姐,你等著。”說完他從書房取出來一套書來:“明年文瑞該考秀才了吧?”

嚴文瑞是他二叔衛長河的續弦張氏帶過來的兒子, 讀書尚可, 已經考取了童生, 明年該下場院試了。

衛景平記著這事兒, 幾個月前就選了京城裏刊印得比較精確的《四書五經集注》,托衛巧巧帶回去贈給嚴文瑞。

期望他一舉考中院士, 博個秀才。

又取來一支禦賜的珍稀狼毫筆:“凡哥兒明年進學,算是我這個做哥哥的一份心意吧。”

衛長河和張氏後面生的兒子衛景凡六歲了,上回衛長海提起這小子,說家裏已經和白鷺書院打過招呼,明年開春就送他去念書。

要開蒙了。

衛巧巧收了書和筆:“我替他倆謝謝你, ”她拿出一個荷包放在幾上:“平哥兒, 我和你姐夫大概要過了正月才能回京, 墨鋪的鑰匙我放到了姚墨那裏,這是今年的分賬,你點點。”

“上回我從姐夫那裏借了幾百兩,”衛景平說道:“大姐你知道吧?”

開建錢莊的時候他從墨鋪借出來400兩左右的銀子,按說一年分賬分不了這麽多,100來兩頂天了,許是衛巧巧不知道那筆賬,沒給他算進去。

“知道,”衛巧巧笑道:“你這不是明年四月份要娶媳婦兒嘛,使銀子的地方多,那筆賬先掛著吧,不妨事的。”

別的不說,頭一件花錢的事情,不得把這房子的墻面粉刷一遍,院子裏栽種些翠竹花草,屋子裏添置家具……布置洞房吧。

說來衛景平還沒來得及安排這些事情呢,沒想到衛巧巧倒先替他操心上了:“謝謝大姐。”

說話的時候他心頭很是熱乎。

衛巧巧笑了笑:“那我和你姐夫就走了。”

臘月期間各地來往的人太多,朝廷有令,百姓歸鄉或是探親,拿著身份文書是可以出入城門的,且官道上日夜都有舉著火把巡邏的捕快們,因此趁著趕夜路的人不少,他們就是跟著回甘州府的同鄉們一道今晚就啟程的。

衛景平披上衣服跟她一道出門:“大姐,我送送你們。”

馬車停在巷子口,武雙白大老遠看見他姐弟二人走過來,從車廂裏跳下來,快走兩步拉著衛巧巧的手:“天冷,衛四你快回去吧。”

“白白,大姐,你們路上小心。”衛景平說道:“到家了給我二叔二嬸捎聲問候。”

“好嘞,”衛巧巧放下簾子:“回吧。”

黑沉沉的天空中又飄起雪花。

衛景平去衛宅蹭了頓晚飯,回來之後便在油燈下翻閱陸譫送來的賬本,一直看到臘月二十九,才粗略看完這些賬本。

這回,一連幾個月跟著戶部侍郎學習錢谷、貢賦的本事顯現出來了,這些據說只有專門的賬房才能看懂的賬本,他看得說懂好像沒怎麽懂,說不懂好像也大概知道是怎麽回事。

理得清晰些是這樣的:當朝錢莊賺錢的進項有三,一是異地匯兌掙手續費,這個占大頭,二是替人保管財物收取保管費,三呢是短期放高利貸出去,而陸譫在平遙縣開辦的正通錢莊沒有在外地開分號,無法開展異地匯兌業務,掙不到大頭的銀子;只能做替人保管財物和短期放貸這兩項,新開的錢莊信用沒有積累起來,極少有人敢在他這裏托管財物,這項業務也沒做起來,只剩放貸一項了,當朝找錢莊借貸的利率很高,官方指導價是月1分5厘,一年就是18個點的利息,要是借了今年還不上,次年轉息為本,本又生息,民間稱之為“羊羔利”,感覺後世說的“薅羊毛”似乎跟這個有點淵源,一旦負債,多數人因為償還不起而“破家散族”,所以除非走投無路,一般人沒人去借高利貸的,但陸譫開辦的錢莊七八萬銀子就是打這上面虧的,放出去的五筆銀子中,竟有五筆是壞賬,借錢的人到期或是跑了或是賴賬,錢莊連本帶利息一分沒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