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斷案

羅幼度並沒有盲目的動惻隱之心,而是看向了那個能夠一拳打死一頭牛的肥漢。

肥漢苦著臉,抱拳道:“官爺,牛是某打死的不假。可那是有原因的……這兩日休息,某想著去山裏打些野味牙祭。回來的時候途經郊外,見一頭發狂的壯牛在村裏橫沖直撞,眼瞧著就要傷著人了,迫於無奈,這才出手將它打倒。當時想著是將它制伏,也沒想過將它打死。”

羅幼度望向六旬老者,說道:“老人家,這位壯士說的可是實話?”

六旬老者支支吾吾,一時間也不知如何回答。

羅幼度心知肥漢說的應該不差,帶著幾分嚴厲的問道:“老人家,此事發生在村裏,派人一查就可得知情況。在公堂之上,糊弄本官也是重罪。”

六旬老者聞言有些驚懼,但似乎想到了什麽,強硬道:“他說謊,官爺,俺家牛確實受驚了。可真沒有傷到人,一個人也沒傷著。不信,不信可以去問。”

肥漢又急又氣,說道:“官爺大可去查,某要是說了謊,你砍了某都行。”

他一副有理誰都不怕的架勢。

羅幼度微笑著搖了搖頭,心底已有定論。

情況估計便如肥漢說的那樣,為了救人誤殺了六旬老者的牛。

可真要調查下去,吃虧的鐵定是肥漢。

肥漢將事情想的太簡單了。

這肥漢是個外人,而六旬老者是村裏人。

幫理不幫親,那是扯淡的話。

就算在後世,也做不到。何況是古代?

古人的地域歸屬那可不是一般的強,甚至還有地域政治的說法,最典型的就是三國陳登。

老者的牛要是真撞了人,那還好說。這沒撞著人,村裏的人十成十會幫著老者,而不是肥漢。

有人若是自覺正義,幫了外人。對於整個村裏的百姓來說,這個人就是叛徒,走到哪都會給戳脊梁骨的。

羅幼度問道:“老人家,你說你的牛是你兒子用命換來的,這是怎麽回事?”

六旬老者抹著淚,哽咽道:“老頭兒的兒子跟官家去打遼人,救了一個將軍死了,將軍賞了一頭牛給我們。兒子死了,媳婦跑了,就留下個八歲的娃。這牛就是命啊,沒了它,俺們爺孫怎麽活。”

肥漢原本氣惱的表情也露出些許復雜。

羅幼度暗嘆了口氣,道:“老人家,本官用活牛,換你一頭死牛。你能不能如實的將情況告訴本官?”

六旬老者收住了哭泣,帶著不敢相信的目光向堂上瞧著,說道:“當真?”

羅幼度道:“絕無虛言。”

六旬老者似乎有些慚愧的底聳著腦袋道:“卻如這位壯士說的,他,他是為了救妞妞才打死的牛……官爺,您……可不能騙俺。”

羅幼度笑道:“放心吧,我派人去村子裏取牛,最多不過一兩日,送你一頭活牛。”

這死牛換活牛其實並不是事。

牛肉好吃,是個人都知道。

只是就如老者說的,牛是命。在古代一頭牛的價值很多時候甚至高於一條人命。

是故歷朝歷代對於耕牛,都管理的極為嚴苛。傷牛殺牛者,重刑,至少要吃兩年的牢飯。

越是亂世,對於耕牛的刑法越重。

就在四年前,郭威篡漢登基,下達了大赦天下的命令。

這個命令有個條件,“屠牛、鑄錢、殺人、造毒與十惡五逆等重罪不在此限”。

可見這個時代屠牛是與殺人一個級別的。

牛只有在老死病死的時候,才能上報地方官員,然後派專人宰殺。牛皮、牛筋這些戰略物資,還得上繳官府。

這牛老了,肉就會很柴,比嫩牛的滋味差遠了。

因故總有一些不守規矩的當權者為了吃嫩牛肉有意制造嫩牛死亡的事故,堂而皇之的吃牛肉。

郭威慣著功勛,郭榮卻不吃這一套,已經嚴懲了好一些功勛貴胄,止住了這一問題。

這也導致了市面上的嫩牛肉價格飆升。

這用一頭合法的死牛,去換一頭活牛,願意換的吃貨不在少數。

依照正常程序,六旬老者今日報官算是誣告,自身要受刑問罪的。

不過羅幼度念他上了年紀,也沒有過多的懲處,讓掌書記將此案了結。

掌書記將斷案文書遞給了羅幼度。

羅幼度現在上面簽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後蓋上了官印。看著文書,他突然笑了起來,說道:“都忘記問二位姓名了。你們互報姓名,等會在自己的名字上畫個押,此案到此結束。”

肥漢見羅幼度將案情審理的清清楚楚,很恭敬的作揖道:“在下張瓊!”

六旬老者更是直接跪伏在地道:“草民胡三壯,叩謝官大老爺。”

羅幼度讓衙役將老者扶起,目光卻落在了那肥漢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