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進擊的陳覺

顯德三年,六月中旬。

泗州。

監軍陳覺悠閑地吃著荔枝,左右侍婢輕搖羽扇,涼風習習。

荔枝在這個時代可是稀罕水果。

荔枝之所以叫荔枝,是因為不可以離枝,否則會一日變色,三日變味兒。

離枝即荔枝。

但對於陳覺而言,這都不是事。

做不到唐玄宗、楊貴妃那麽浪漫,從江南水運而至,卻也是輕易之事。

只是荔枝的甘甜並沒有掩蓋這位南唐監軍嘴裏的苦澀感覺。

到現在他都難忘在瓜步山的時候,趙匡胤率領騎兵破陣時的那股壓迫感。

自那一戰後好長一段時間,陳覺幾乎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做夢都覺得有人在追殺自己。

不過隨著南唐軍凱歌高奏,陳覺噩夢倒是做得少了,心底卻有一種自己給演的感覺。

為何自己在的時候,南唐軍便如廢物一樣,讓趙匡胤一沖就垮。

自己不在了,卻能與之打得有來有回?

陳覺自然不會覺得是自己的問題,懷疑李景達在暗中動了手腳,故意迫害自己。

這念頭一起,陳覺越想越有可能。

平時李景達在朝堂上就跟他們不對付,現在手握大權,不願受自己控制也是理所應當的。

他有心前往濠州找回面子,可一想到上前線,心底就突突地慌亂,缺乏邁出那一步的勇氣。

腦海裏仿佛有一個弱氣的小陳覺在不斷地說,在泗州挺好,佳人陪伴,吃喝無憂,何必上前線受罪。

每每意圖動身的時候,陳覺便會不自覺地退縮。

直到這一日。

陳覺收到了江南馮延巳的來信。

赤裸裸的羞辱!

唐軍反敗為勝第一功臣陳覺!

因為陳覺的膽怯縮在後方,所以唐軍大勝。

因為陳覺的不作為,所以唐軍大勝。

因為少了陳覺,所以唐軍大勝。

還有比這個更加羞辱的事情?

自己在後方什麽也不參合,居然給嘲諷成了第一功臣!

這誰能忍受?

如果自己繼續呆在後方,而前線打退了周軍,自己豈不是坐實了這個“第一功臣”,那朝廷焉有自己的立錐之地?

陳覺二字,豈不成為天下笑柄?

陳覺自詡當今名士,如何能夠忍受如此羞辱?

將面前侍婢剝好的荔枝隨手掃於地下,便如掃去心底恐懼一樣,陳覺大步決然地如勇士一般,奔赴前線。

濠州。

李景達正在與麾下邊鎬、許文稹、林仁肇、陳德誠商議軍務。

邊鎬指著面前的地圖分析著當前的局勢。

“北賊全線收縮兵力,可以將他們視為四大區域!其中李重進、李繼勛、趙匡贊、袁彥,他們駐紮在核心壽州一帶,便是他們負責圍困壽州城。我們想要將糧食送入城中,他們是最後的屏障。”

“然後是武行德、唐景思、張從恩、焦繼勛四將,他們駐紮在壽州東面相接的濠州附近的渦口。我們想要東進,首先要面對的敵人就是他們。”

“接著是張永德部,他領著北賊最精銳的部隊,守護下蔡浮橋。下蔡浮橋是唯一的連接淮南與中原的橋梁。若我們有機會將之毀去,斷截對方糧道,則大事既定。”

“楊承信、劉重進這兩將位於豐安一帶,他們的目的是為了阻擊朱都監部。”

“最後就是北賊偽帝郭榮的中軍了……”

“初步估計,賊兵大約有七萬之數。只要羅幼度位於廬州、和州、舒州這三州兵馬不動,論及兵力,還是我們占據優勢的。這戰能打!”

周兵七萬,但是其中要抽出圍城的三萬。機動的兵卒只有四萬,而李景達手中有三萬兵馬,加上郭廷謂、朱元手中各一萬兵,就是五萬之數。

故而有兵力占據優勢一說。

當然如果加上羅幼度手上的兩萬五千兵馬,那就另說了。

許文稹手指著地圖上的紫金山道:“某以為我們當以救援壽州為第一要務,而不是破敵。確實,正如邊將軍所言,我們兵力占據優勢。但不要忘了一點,開封一次都沒有支援淮南……耗兵力,我們耗不起,我們能與他們耗的唯有糧食。”

這話一說,場面有些冷清,尷尬。

打了那麽久,他們南唐的援兵一波一波北上,都給消滅幹凈了,甚至到了無兵可派的境地。

周兵還不曾額外調過一次援兵。

就以中原的人口所蘊含的兵源,真拼不過。

但南唐別的沒有,就是糧食多。

江南水鄉,天下糧倉。

別看羅幼度、趙匡胤一個劫了五十萬石糧,一個劫了二十萬石糧,這些對於南唐來說便如毛毛雨一樣,不痛不癢。

許文稹這裏還有話沒說出口。

他們已經派人去契丹求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