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知我者,羅幼度也!

魏仁浦放下碗筷,說道:“軍國之大事,未慮勝,先思敗。這存亡之間,最忌不留余地。現今局面大好,某以為更不能破壞此番情況。”

大周現在局面一片大好。

但是大好的局面之下,靠的是那薄弱的根基支撐。

唐末五代十國造成的動蕩對於中原地區危害太大。

以領地而言大周占據中原,疆域確實最廣。

但是各地久經戰亂,經濟凋零,民生疲敝。

這些年郭榮接連動兵,先與北漢、契丹決戰高平,又取蜀國四州逼降孟蜀,接著又馬不停蹄地與南唐大戰江淮。

沒有出現問題並不代表沒有問題,而是勝利掩蓋了一切問題。

一旦遭受一場大敗,各種潛在的問題就會一次性地冒出來。

王樸作為郭榮最信任的謀臣,在郭榮親征時坐鎮汴京,對於大周潛在的危機再了解不過了。

能夠理解魏仁浦“未慮勝,先思敗”這六個字的意思。

以道理計,現在的大周確實需要一段時間的休養。

不是短時間的恢復元氣,而是長時間的休養生息,三年五年的那一種。

只要有個五年的恢復,大周現在的情況完全有實力拉出二十萬大軍,到時候別說現在的三萬騎兵,五萬、八萬都不在話下。

這真不是吹。

一直有人拿宋朝沒有養馬地,沒有騎兵的事情說事。

但實際上宋朝起家的資本僅次於隋朝。

宋朝並不缺馬,缺的是一個好的馬政以及騎在馬背上的人。

太宗北伐時期就有馬十七萬。

大宋朝的將官甚至視契丹的好馬皆常品。

宋軍不只有馬還很挑,壓根瞧不上契丹的馬……

宋真宗有一次與朝臣對話就說:“今諸將喜用騎兵,以多為勝;且騎兵之多者布滿川谷,而用之有限,苟墻進而前,小有不利,則莫之能止,非所謂節制之師也。”

連這位宋朝的皇帝都直說:咱缺的不是馬,而是騎在馬上的人。

故而不存在沒有養馬地,施展不了馬政一說。

後周宋初的馬政還是很高明的,只是後來發現養馬太費錢,這大投入,換來的回報不甚明顯,自己荒廢掉了。

羅幼度嘆道:“魏相公老成謀國之言,在下焉能不知。只是三年五年,變故太多,就怕時不與我!”

現在他心底有兩大心事。

其一,也是最關鍵的,郭榮的壽命。

郭榮今年三十六,精力旺盛,正當壯年,能拉弓跑馬,羅幼度一點也沒看出他有什麽問題。

兩年後會不會病故,羅幼度完全猜不準。

如果郭榮因為自己的出現而長壽,那一切問題都不是問題。

沒有人敢在郭榮的統治下造反,這跟找死沒區別。

可一但事情不可逆,郭宗訓是不可能鎮得住滿朝文武的。

國力必然會大受影響,周邊的諸多割據勢力,也會另懷心思。

到了這個時候,離分裂內鬥就差一步了。

大周實力不可避免地大受影響,到了這一步,憑什麽再取幽州?

其二、就是他不確定契丹睡皇帝能不能堅持個十幾年不死。

歷史上的耶律璟命硬,面對各種各樣的反叛,都傷不了分毫,反而厲害的將對方全數鎮壓。

最後還是因為自己作死,大醉之後,索要食物,侍從沒有聽到,便要開殺戒,不甘心坐以待斃的近侍小哥、盥人花哥聯合廚師辛古,六個貼身親信將之殺了,跟張飛的死法差不多。

照道理說羅幼度一直活躍於黃河以南,就沒有去過黃河以北,對於燕雲地的影響力不大。

但事實顯示並非如此。

大周因多了一個羅幼度,勢頭之盛,遠超前世。

大周朝的明主賢臣與契丹遼國的明主賢臣一對比,相去甚遠。

現在最慌的就是那些已經徹底將自己視為遼人的漢臣,尤其是最具代表的韓家。

這些人比誰都清楚,一但中原王朝真正的崛起,那會是什麽後果。

他們是不可能坐以待斃的。

也是有這兩大心事,羅幼度才會如此激進。

不管未來怎麽樣,先將幽州拿下來再說。

到時候就算真的出現各種變故,有燕山防線在手,不至於陷入宋朝無險可守的地步。

這郭榮的生死,自然是不能說的。

所以羅幼度現在只能放大契丹內部的情況。

“不趁著契丹內部動蕩時下手,等到他們內部矛盾解決,就更不好對付了。與我們中原飽受戰火不同,他們的動蕩限於皇室權位之爭,並不動搖根基,很容易就恢復元氣。”

王樸左看一眼,右看一眼,搖頭笑道:“某算是明白了,二位已經將問題看得通徹。哪裏是找某來商討的,分明是做選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