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今日無事……

韓熙載話音一落,羅幼度猛地一拍大腿,等的就是這麽一句話,嘴裏卻是說道:“此法大妙……”

他頓了頓,卻搖頭道:“不行,這恩蔭制度波及太大,關系文武。此議無論由誰提出,都是得罪人的事情。叔言乃國之棟梁,朕可不願見你裏外不是人。”

韓熙載帶著幾分傲氣道:“陛下如此顧慮,可是將臣小覷了。就臣這性子,不該得罪的,該得罪的,早就得罪了,怎差這一次?”

羅幼度會意一笑。

如果滿朝都是不知變通的魏征,絕對會出事情,但一個朝廷要是沒有幾個敢說真話的魏征,也會出大問題的。

韓熙載就是大虞朝廷的魏征,不管是誰,不管官職多大,只要行為失當,他都敢直言彈劾,甚至當面彈劾,不留半分情面余地。

換在前二十年,就韓熙載這種諫官,活不過一個月。

但在大虞朝,韓熙載卻過得有滋有味。

他得罪的人多,卻也收獲了一大批迷弟。

中原早年因武夫作亂,文風不行,最頂尖的人物是竇禹鈞、張昭、田敏。

竇禹鈞之貴,在於品德,張昭、田敏之尊,在於翻譯儒家經典,在創新上差江南不止一個档次。

當年李煜入京,一身驚世才華,壓得中原士子擡不起頭。

隨著江南並入大虞,中原士林整體水平遠遜江南士林。

就不說李煜這種詞壇雄主,書畫一道董源、巨然、徐熙、顧閎中,文章之美,韓熙載、江文蔚、徐鍇、高越、潘佑等飲譽南北,為天下所仰止。

正面打不過就曲線救國。

韓熙載身為北人,一身才氣卻冠絕江南,給尊為“韓夫子”、“神仙中人”,也算給中原爭了點顏面,加上深受羅幼度器重,擔任諫官,後來更是晉升禦史中丞,執掌禦史台,手中拿著類似魏征的劇本。

竇禹鈞醉心教學,已經不過問士林中事,張昭為趙普貶罰退隱,田敏病故。

韓熙載隱隱有文儒領袖的架勢。

其他人或許受不住文武兩端的排擠,但他卻有無懼的資格。

也是因為如此,羅幼度才誘使韓熙載提出此議。唯他有這個膽子,也唯他扛得住如此壓力。

看著正氣凜然,帶著幾分孤高的韓熙載,以對方的聰明才智,羅幼度相信他一定看破了自己的用意,頗為感慨的高舉著酒杯道:“朕敬叔言,此事委屈你了。”

韓熙載自然知道聖心聖意,但身為人臣理當為君分憂。為君上背黑鍋,也是一種榮耀。

韓熙載不是趙普,也不是盧多遜,舔的毫無自尊。不管對錯都是先舔為敬……

韓熙載是真的感受到自己的這位君上體恤蒼生百姓之心,心甘情願的替他背這個受文武唾棄的黑鍋。

羅幼度並非天性涼薄,他很認可恩蔭制度存在的價值意義。

盡管後世人不斷抨擊官僚制度,可這就是一個無解的問題,而且不管是東方還是西方,古代現代都是一樣。

華夏五千年歷史,真正的聖人道德楷模又有幾人?

身為人父,誰不為子孫後代考慮?

古話就有言“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朝廷真要不設恩蔭制度,怎麽讓官員為朝廷賣命?為天下百姓謀福?

真就依靠仁義嗎?

這根本就不符合實際。

就如後世朱元璋的理念:當官不為錢,不為權,就是為百姓服務。大手一揮,把官吏的俸祿定得出奇之低,還取消了蔭封,大官之子雖有蔭敘,但所敘的只是“祿”而非“官”,想做官仍要參加考試。

身為農民的朱元璋,他的初心是好的,但結果卻是顯而易見……

盡管朱元璋懲治貪官的狠辣手段稱得上古今之最,但貪官汙吏卻是層出不窮,越殺越多。

可真要不管,欺淩百姓之事,將會成為常態,也會重蹈宋朝冗官、冗員的後塵。

羅幼度並不打算廢除恩蔭,但必須在恩蔭的基礎上加上一個約束,不能如向訓那樣,後輩無可塑之才,就破罐子破摔,站著後輩吃喝無憂,就來薅朝廷的羊毛。

向訓這種情況絕不是個例,畢竟誰家沒有一個混球?

羅幼度不奢望將二代人人都如李繼隆這樣的李衙內,卻也不想個個都是小說裏的那種完全將朝廷賦予的權力私用的高衙內。

羅幼度陪著韓熙載喝了一個盡興。

韓熙載紅光滿面,興致盎然的告辭離去,腦中已經在草擬詔書,打算趁勢在廟堂上丟一記重磅炸彈。

羅幼度伸了一個大懶腰,想了一想,政務已經處理完畢,一拍大腿,輕哼了一句:“今日無事,暖閣聽曲。”

帶著幾分酒意,羅幼度向琥珀閣走去。

大虞朝廷雖說最近人員變動很快,其實一切都在掌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