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你不是終末觀者

伊古拉看著那柄插在亞修面前的匕首,幹涸的嘴唇微微顫抖,久違的恐懼感像狼一樣撕咬他的內心。

原來我也怕死嗎?原來我也只是不過如此的男人嗎?原來我也只是一名不合格的欺詐師嗎?他心想。

恐懼是冷靜的媚娃,冷靜是欺詐師的血條。當冷靜被恐懼榨幹殆盡,也意味著欺詐師的生命走到了終點。

伊古拉已經忘記他上一次恐懼是什麽時候了,當他從撫養所小朋友裏成功騙到第一根棒棒糖,當他惡人先告狀朝撫養所所長誣陷其他小朋友的時候,他仿佛就失去了恐懼這種感覺。

後來認真鉆研心靈派系後,伊古拉認為自己就是天生的反社會人格,如果不當欺詐師簡直浪費了來世間這麽一趟。對他而言,玩弄人性不僅僅是為了謀利,更是為了謀生——他是那種只能活在黑暗裏的人,不玩弄陰謀詭計就活不下去。

血月國度特有的社會環境和區位優勢,讓他的職業之路一帆風順。哪怕遭遇狩罪廳抓到這種小挫折,也沒讓伊古拉感到恐懼,他反而認為這是一種職業培訓——雖然碎湖監獄裏的囚犯難騙了點,但這只會增加伊古拉的挑戰熱情。

伊古拉從未畏懼過命運的流離,他在過去遇見過比現在更危險的危局,被裏組織的殺手環伺,被人用手銃頂著腦袋,甚至被人壓著威脅斬媚器他都試過,但他心裏一點都不害怕。

因為欺詐師第一個欺騙的人就是自己。

如果欺詐師不相信自己是不死之身,他怎麽敢欺騙別人?如果欺詐師都不相信自己下一句話能扭轉局勢,那他怎麽能欺騙別人?

所以伊古拉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恐懼。

明明他根本沒有生命危險。

明明他手裏還捏著亞修一個願望。

只要他一聲令下,亞修根本無法傷他分毫。

亞修估計會先對哈維動手,伊古拉心想。

至於亞修拒絕這個邀請這個可能性,伊古拉根本沒有考慮——亞修沒理由不對他們動手,就像媚娃不會拒絕送上門的獸人。

對他們這群來自碎湖監獄的越獄犯而言,互相廝殺本就是打招呼的方式,沒機會也要制造機會陷害,如果有機會那更是要往死裏坑。

他們之間只有純粹的互相利用關系,不存在任何手下留情的空隙。

說起來也很奇怪,明明在成功越獄後他們就沒有任何利益沖突,但伊古拉卻對其他人抱有深深的警惕,陌生人的可信度都比這群獄友來得高。

他們是無法和平相處的同類,如果非要共同行動,那必然要以死來句讀。

伊古拉也曾思考過他為什麽對其他獄友抱有殺意。

為了抹除過去?狩罪廳還有他的大份案底呢。

為了守護秘密?都離開了血月,無論哈維還是伊古拉,他們的秘密都沒有意義。

為了保護自己?

是的,沒錯,正是為了保護自己。因為伊古拉發現,哪怕他再不信,再警惕,但到了需要的時候,他依然會選擇配合哈維跟亞修,而哈維跟亞修也熟悉他的戰鬥風格,他們就像是成為了……互相依賴的同伴。

依賴是最危險的刀,由自己遞給背後的同伴。——《安蘇寓言·同伴·結尾總結》

暴露自我是愚蠢,依賴別人是恥辱,擁有同伴等於進入了背叛倒計時。如果換個時間,換個地方,伊古拉說不定願意冒險結識這群同伴,但他們是在監獄裏結識的死刑犯——從垃圾桶裏撿來的同伴,你敢要嗎?

伊古拉不敢,他知道哈維跟亞修也不敢。

既然大家當不成同伴,卻又被迫形成了同伴的默契,那就只能成為敵人了。

這就是血月人對待別人的方式——別人永遠都是別人,不會是自己人。

只要你先一步背叛別人,就不會被人背叛,這就是自私的法則。

所以當伊古拉看見亞修毫無猶豫拔出那柄小刀,他心裏沒有絲毫驚訝。只是出乎伊古拉的預料,亞修並沒有走向哈維,而是看向了他。

伊古拉心裏一轉,頓時明白亞修的想法——他想逼自己消耗願望,再去對付哈維,這樣一來欺詐師就再也沒辦法威懾這位前邪教首領了。

不愧是你……不愧是能從頭到尾都壓制我的可惡敵人……

你果然是會給人帶來不幸的邪教首領,而我也只是你的受害者之一。

一切都是預料之內的事,伊古拉並沒有憤怒。

但不知為何,他有一點點失落。

亞修蹲在他面前,擡起他的下巴,將匕首頂到他那張略帶灰塵的臉上。伊古拉看著亞修,心裏忽然冒出新的想法——反正繼續下去也會死,與其將願望用來保護自己死前最後的尊嚴,為何不拉著亞修一起死,一起葬在虛境,一起成為過去的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