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7章 你跟劍姬不一樣

風雨如晦,黑夜如幕。滴滴答答的水流在石板路的溝壑裏肆意流淌,忽明忽暗的路燈在高空閃爍,獨自行走在人行道上的單薄身影仿佛下一秒就要雨打風吹去。

沒有什麽會永遠陪你,就連星星也會在雨夜缺席。

長筒騎士靴踩到年久失修的破石板,濺起一圈汙水,弄臟雙腰帶半身裙的裙擺。不過妮雅也不在意了,她一身名牌衣服全部濕透,連襪子都在泡水,頭發黏糊糊地貼著臉頰,狼狽得就像是逃犯。

她過去經歷過無數次比這更糟糕的情況,連下水道她都能安之若素,然而現在妮雅居然覺得有些不適。濕噠噠的內衣好不舒服,吸滿水的襪子好重,今晚的風吹得身體好冷。

她想洗一個蒸汽熱水澡,裹上幹燥的毛絨睡衣,舒舒服服躺在乳膠床墊上,然後喝一杯溫熱的鮮牛奶。

但她接下來要去的地方,並不是酒店。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回家?

妮雅已經快要忘記自己藏身處的模樣,只記得它多麽肮臟,潮濕,逼仄,以及危險。作為通緝犯的臥室確實是綽綽有余,但如果說是家,就連最卑劣的老鼠都會搖頭。

她從六歲開始就沒有家了。

過去的記憶模糊得就像是蒙上一層雨幕,妮雅都快忘記她還有家的童年。說來有趣,她曾經回到小時候住的地方,才發現她們的家小得出奇,但她小時候卻覺得家裏大得就像是城堡,在家裏待上一天也不會膩。

她還記得她小時候暈血,媽媽每次帶她打針都要捂著她的眼睛,但她一被針紮就意識到自己流血然後就開始暈。不過之後媽媽就會帶她買雪糕吃,有時候不小心流血了她也會大聲哭喊自己暈血,然後就可以吃雪糕了。

在小妮雅的心裏,‘流血’就等於‘吃雪糕’。

但媽媽並不是每一次都會給她買雪糕。

那一晚好像也下著雨,妮雅記不清了,因為她發燒迷迷糊糊的,媽媽背著她去醫院。妮雅隱約猜到自己又要打針退燒,雖然會很痛,但肯定可以吃雪糕了,因此心裏還有一點期待。

後面的事妮雅也沒看清楚,她只記得自己在地上爬起來的時候,手臂和臉都擦傷,滿手都是血。她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麽事,就看見車燈照亮的地面躺著媽媽。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血但沒哭喊,不是她不暈血,而是她知道自己就算哭喊了,也不會有人給她買雪糕。

後面的事乏善可陳,不知哪來的親戚幫她寫了原諒書收了賠償款,然後將她扔到孤兒院裏。她安靜地讀書長大,安靜地學習銃械知識和化學知識,安靜地考上大學。

一切的轉折點,起源於她大一入學時社團參觀,在劍術社摸了一下劍。卓越超凡的劍術天賦,讓她所有計劃都提前了。

然後又是一個能遮掩行蹤的雨夜,妮雅提著劍潛入仇人家中。當血濺到雨衣上,她沒有任何反應,只是沉默地離開將雨衣扔進河裏,直到回到公寓才暈倒在床上。

等她第二天醒來想去自首,警察廳已經找上門指控她殺了仇人全家。但妮雅明明只殺了兇手一人,她可以自首但不能背黑鍋,於是殺出去潛逃起來想查清楚發生了什麽事。

結果她越查死的人就越多,而且都是模仿她的劍器傷痕,全部栽贓她頭上。很顯然她的復仇行動牽扯到一場鬥爭漩渦,‘女大學生提劍復仇’成了幕後黑手的殺人利器,悄無聲息間她就成為眾星最兇通緝犯‘死狂’。

外界的誣陷,地下世界的爾虞我詐,社會黑暗面的肮臟醜惡,以及處處碰壁的無助,讓妮雅越發暴戾,到了後面她也不再顧忌,提起直刃刀殺出一條血路,將所有構陷自己的人一層接著一層殺上去,暗殺,毒殺,炸彈,無所不用其極。

洗去了浮華,洗去了稚嫩,她活得越來越像手中劍,雖然沾了血會臟,但劍活著的意義就是殺戮。

不需要正義,不需要清白,她既不正義也不清白,她要的是雪恨與飲血。

最後她終於找到了幕後黑手——珈世警察廳廳長羅塞納。

當看見廳長辦公室被炸成一朵煙花,妮雅心裏其實沒多少快意,反倒有些失落。

因為那已經是……最後的仇人了。

警鈴炸響,她漫無目的在街上奔跑,卻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她不想也回不去正常生活,她只能往前跑,不停地跑,因為後面追著她不僅是警員,還有無邊無際的迷茫與孤獨。

她的人生在復仇的雨夜就已經結束了,後面的只不過是雨夜的延續。在炸死警察廳廳長之前,她去黑醫裏買了一瓶見血封喉的毒藥,只要蹭到一點血就會迅速麻痹全身暈厥而死。

她一開始覺得這瓶毒藥為仇人備用,但等所有仇人全部死去,她才意識到這瓶毒藥是為自己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