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願(4)

人間的歲月短, 四季變化最為鮮明,從春到夏,日頭一天天熾烈。

虞意趴在馬車的車窗上, 手探出窗外,白皙的手背上不斷劃過樹葉斑駁的光影,穿透車廂的風都帶著灼熱的味道, 蟬鳴聲環響在四周,像一場聒噪的交響樂。

“我小時候家裏條件還不是很好,沒有空調,風扇也壞了,像這麽熱的天, 晚上都熱得睡不著, 我跟我姐便只能輪流起來給對方扇扇子,一人扇半個時辰,這樣另一個人就能安穩睡一會兒。”

薛沉景一邊給她搖扇扇風, 將桌案上冰盒裏冒出的涼氣送到她身邊,一邊聽她說些她以前的事,他已經掌握了很多以前不曾掌握的詞匯,知道空調是什麽, 風扇又是什麽。

還知道她的那個世界裏,沒有仙也沒有魔,人們信仰自由,生活自在, 是一個遠比這個世界更美好的地方。

虞意說到這裏,噗嗤笑了出來, “但我那個時候經常耍賴,扇著扇著就自己睡著了, 等熱醒過來,就輪到我姐扇了,我姐氣不過來揍我,我們打架打得全家都醒了,最後是我媽一手拿一把扇子來給我們扇。”

虞意以前是很少思及自己過往的,曾經的一切,她就算碰一碰都覺得疼,後來修習了心劍,這些記憶變成了她心劍力量的來源,她學會不再逃避,去坦然面對自己的思念和求之不得。

提及過往時,她就像是在細數一粒粒明珠,眼中帶著光。

薛沉景喜歡看她這樣鮮活的目光。

虞意的額上有點點細汗,修士身懷靈力,本已經寒暑不侵,只要她想,動動指尖掐一個訣,便能將周身的燥熱降下去,可她現在顯然並不想這麽做。

就像他們明明可以乘坐帝屋車輦,抑或是坐著鶴師兄,數日光景就能將她想去的地方逛完,可是這樣似乎少了太多的趣味,也見不到沿路的風景,更沒有路途當中這些期待的心情。

他們這樣慢悠悠地前行,也去了許多地方。

薛沉景伸手挑起一縷垂在她肩上的發絲,慢慢地勾纏在指尖,低聲道:“阿意,你好像更喜歡凡人的生活。”

虞意回眸笑了下,“因為我本來就是個凡人啊。”

馬車搖晃進目的地那座城池時,鶴師兄已經在城樓上百無聊賴地等了許久,垂著脖子看了一駕又一駕馬車入城。

終於在傍晚時分,它才看到了一駕馬車車門上插著的雪白翎羽,它縱身飛下去,咚的一聲撞到遠處朝著城門緩緩駛來的馬車上,以此表明自己的不滿。

車前趕車的馬夫被丹頂鶴尖銳的長嘴戳了個對穿,噗一下變成一張紙人掛在它嘴上,鶴師兄茫然地“嘎”一聲,那紙人就在它嘴上被撕扯成了兩半,飄搖落下。

它頂開車門,往裏探看,尖尖的鳥喙擠進去,就被一條擬足纏住,鶴鳴聲在它喉嚨裏悶悶地打了個轉,只得咽回肚裏。

薛沉景瞥它一眼,將兩人的路引掛到它嘴上,說道:“別吵,她在睡覺。”

鶴師兄自知理虧,叼著路引出去,蹲在車前。

守城的官兵早就看見這只仙鶴了,仙鶴在民間被視為祥瑞,尤其這只仙鶴高大威武,氣勢不凡,頗通靈性,十分引人關注。

官兵一邊好奇地打量它,一邊接過路引檢查,又探頭看了看車內,便放了行。

虞意在車上睡了一路,現下醒過來,精神抖擻,領著鶴師兄和薛沉景逛夜市。薛沉景已經習慣了她的這種習慣,每到一處,她定是先要先要去逛逛最熱鬧的市集。

兩人手裏提滿了東西,虞意張口咬了一顆糖葫蘆,眯著眼睛吃了,然後將葫蘆串遞到他嘴邊,說道:“吃吧,這一串糖葫蘆很甜。”

薛沉景就著她的手咬下一顆,尖牙咬碎外面的糖衣,裏面的山楂流淌出酸甜的滋味,山楂裏去了籽,夾的是甜甜的糯米,的確比之前吃的好吃。

鶴師兄“嘎”了一聲,從薛沉景肩上探出個頭。虞意只得又將糖葫蘆遞給它,它大嘴一張將剩下的幾顆全夾進了嘴裏。

薛沉景眼疾手快地掐住它的鳥嘴,惱怒道:“你吃得也太多了!”

丹頂鶴撲騰翅膀,含糊大叫,我吃得多怎麽了?我吃的是我小師妹喂的,又沒有吃你的!

周圍的人全都朝他們看過來,虞意擡起手,一人一鳥爆捶一拳,沒好氣道:“不就是一串糖葫蘆了嗎?我給你們買,丟死人了!”

一刻鐘後,薛沉景得到了一整棵插滿糖葫蘆串的草靶子,鶴師兄則被化作了小鳥蹲在草垛上,費勁兒地用它那張小尖嘴篤篤篤地啄,半天都啄不完一顆。

等逛完半條街,薛沉景屁股後面已經多了一串饞得流口水的小孩,他不會應付小孩,虞意比他更不會應付小孩,她試圖拿糖葫蘆打發他們走,反倒又引來一群小饞鬼。

分來分去,就剩了最後一串,其中一顆還是被鶴師兄啄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