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第2/3頁)

柳士白道:“童相公一向以清廉著稱,便是有人送馬,也是不能要的。東市偶爾會有一些家道中落的人在此寄賣好馬,許是童相公遇上了一匹,這才親自來了。”

孟允棠恍然:“哦,原來如此。”

童廉進了馬行沒一會兒,馬行的管事便點頭哈腰地迎了出來。

童廉忍著怒氣問:“馬呢?”

管事道:“馬被那位貴客的隨從牽走了。”

“我付了定錢與你的!你怎可一馬兩賣!”童廉高聲喝問。

管事苦著臉道:“童相公容稟,若是小人能拒絕,小人又豈有這個膽子得罪相公呢?實在是……唉,那位貴客正在裏頭簽買賣契約呢,要不相公你親自去與他談談?”

童廉道:“帶路!”

管事的將他帶到馬行中專門用來簽契約交錢的屋舍前。

童廉看到自己看中的那匹骨棱神駿肌肉精瘦的棕紅大宛馬被鹿聞笙牽著就在屋舍外的空地上,氣得抓心撓肝,上前就推開了半掩的房門。

房裏,身穿挼藍色翻領胡服的年輕男子擡起臉來,精致深邃的眉目間揚起雪地月光般的笑意,道:“童相公來了。”

童廉原本要沖口而出的話在喉頭打了個轉,問道:“賀大將軍,緣何半途劫道奪人所好?”

賀礪揮揮手,房裏伺候的人就都退了出去。

“童相公,請坐。”他向著坐床對面讓童廉。

童廉負起雙手側過臉去,下頜微擡。

賀礪伸手拿起案上的茶壺,給對面的空杯斟上茶水,道:“童相公不敢與我同床而坐,是怕人瞧見了去告訴秦相公你與我私會麽?我聽聞政事堂幾位宰相,秦相公不到你們都不敢開飯,是真的嗎?”

童廉瞧著窗外,冷聲道:“賀大將軍既已投靠北司,也就犯不著用這般幼稚拙劣的手段挑撥南衙離間了吧?”

“原來我不肯接受秦相公的示好,便是投靠北司?魚俊義在朝上為我說兩句話,便是證據確鑿了?童相公,你是個才子,二十三歲科考及第,宦海沉浮三十二年,見事還如此短視膚淺,實在令人驚訝。”

“你不必顧左右而言它。”童廉看了合上的房門一眼,道:“我與你不熟,也沒到可以關起門來說話的地步,告辭。”

他轉身想走,賀礪曼聲道:“童相公不要這匹馬,可以。但令夫人,還收著我兩百萬錢 。”

童廉愣了愣,倏然回身。

賀礪放下茶杯,長指交握,擡起眼看著童廉道:“童相公不必怨責令夫人,她為了幫你籌錢買馬,不惜借娘家弟妹之手去典當首飾。堂堂宰相的夫人啊,何其令人動容。她不知那錢是我出的,借錢給她之人只說是敬仰童相公的官品,並一再保證不會因此事到府上去求你辦事,她才收的。”

童廉微微捏緊了拳頭,眉頭緊皺,眼瞼低垂,面上表情一時也說不清是愧疚更多,還是窘迫更多。

在原地僵立了片刻,他走到坐床旁,在賀礪對面坐下,看著他問:“你究竟意欲何為?”

賀礪垂著長睫,給自己斟了一杯茶,緩緩道:“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童廉蹙眉看著眼前的年輕人。

賀礪擡眸,道:“童相公此刻心中定然在想:如此宏偉大願,就憑你這個甫回長安便惹是生非仗勢欺人的武夫?”

童廉被他說中心思,也沒否認。

“我自是不成的,但我希望朝廷的中流砥柱,是有此志向之人。我知道童相公口中雖然說著南衙北司,也身在其中,但對於分奪皇權彼此傾軋之事並不熱衷。你是太子之師,許是覺著,只要教好了太子,你的志向,終有一天是能通過太子來實現的。但你就沒想過,若太子以後不再是太子了?”賀礪盯著童廉。

童廉瞳孔放大面露驚色,失聲道:“你……”

賀礪不在意地一笑,道:“我知道,你們文人含蓄,習慣看破不說破,謂之心照不宣。但我是個武夫,喜歡直來直往。如今皇後病重,瞧著,也不剩幾日了。若皇後薨逝,秦貴妃再生下皇子,童相公以為,太子之位,還穩當嗎?就算眼下穩當,將來穩當嗎?”

童廉垂下眼瞼,面露憂愁之色。

“我與秦家有滅族之仇,在太子一事上,我與相公的立場絕對一致,這一點,童相公是否認同?”賀礪問。

童廉看著他,問:“你到底想說什麽?”

賀礪道:“太子左右監門率府,掌東宮諸門禁軍及物品,人員出入,幹系何其重大。將來若有萬一,秦衍只需拋出一個晏閱,便能成其大事。雖然現如今秦貴妃還未生下皇子,但也不妨礙我們防患於未然吧。”

童廉沉默片刻,稍稍向他那邊湊過頭去。

賀礪與他低語一番。

童廉坐正身子,思慮良久,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