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孟允棠回到家中, 也未去內堂見周氏,直奔自己的臥房,往床上一撲。

過了片刻, 周氏來了,還未進門, 便聽孟允棠在與鸚鵡彩衣吵嘴。

彩衣:“你又哭,又哭,就是個小哭包。”

孟允棠聲音帶著哭腔罵道:“你學誰不好,學他?我都養你十年了還學不乖!閉上你的鳥嘴!”

彩衣:“我偏不,氣死你氣死你!”

周氏聽得又好氣又好笑,走進內室道:“這是怎麽了?好端端的去東市買個鸚鵡, 怎還哭著回來了?”

孟允棠用袖子擦了擦眼淚,從床上爬起身來,垂著頭坐在床沿上, 低低叫了聲阿娘。

周氏在她身邊坐下, 伸手捋了捋她鬢邊散發, 輕聲問道:“發生何事?有人欺負你?”

孟允棠一開始不好意思跟周氏說賀臨鋒撓她腳心的事,經不住周氏一再擔心詢問, 就掉著眼淚道:“他故意嚇我,我不過想踹他一腳, 又沒踹到,他就抓著我的腳撓我腳心,我癢得受不住,在坐床上滾來滾去, 還說了許多……許多討好他的話, 好狼狽……他卻跟沒事人一樣。阿娘,他真的好討厭, 我不要嫁給他。”

周氏覺著,這也不算什麽大事,一句話說到底,就是兩人對彼此的感情深淺不對等。撓腳心這種事,放在夫妻之間那就是種情趣,而彤兒顯然還沒有那麽喜歡賀六,所以會覺得羞恥,被冒犯,丟顏面。

話說回來,這賀六對彤兒,是不是有點太自來熟了?他回來才幾日?才與彤兒見了幾面?怎麽就覺著能與彤兒做這等親密之事了?雖說兩人青梅竹馬,但分開時畢竟還小……對了,分開時彤兒還小,但賀六不算小了。他走那年十四,當朝男子十五可婚,他人又聰穎,應當一早就知道與彤兒之間是怎麽回事了。

這樣說來,這個賀六極有可能少年時便喜歡彤兒,流放在外的這些年,也沒忘了她。只有經年的念她想她,才能再見面便如此毫無隔閡吧。

而且他也不嫌棄彤兒是二嫁。

如此一想,周氏便覺著賀六這樣的極難得了。雖是脾氣臭了些,但男女雙方本就是各自父母生養的,縱有生來便脾氣相投的,那也是極少數。要湊在一起做夫妻,大多數還不都得靠磨合?她剛嫁給彤兒她阿爺時,不也曾惱恨他生性風流胸無大志麽?幾年夫妻做下來,知道他雖風流但有分寸,雖胸無大志,但疼愛兒女,也就罷了。

觀賀六其人,也不是個能容旁人替他做主的。他既說要娶彤兒,只怕早晚會娶。看彤兒如今這情況,少不得還得開導勸慰一番,要不將來受苦的還是她自己。

她掏出帕子給孟允棠拭了拭淚,道:“你想不想聽阿娘與阿爺剛成婚時雞飛狗跳的故事?”

孟允棠抽噎著果斷道:“想。”

周氏伸指戳她腦門兒,嗔道:“哭著倒還不忘要聽八卦。”

孟允棠順勢抱住她的胳膊,紅著一雙兔子似的眼睛眼巴巴地看著她。

周氏低聲叮囑:“我跟你說,你可不興跟旁人說。”

孟允棠忙道:“阿爺和阿娘的事,我又豈會跟旁人說?阿娘你快說。”

周氏回憶著道:“阿娘與你阿爺成婚半年,就懷了你,你外祖母知道後,寫信給我,叮囑我有身孕之後不能再與你阿爺同房,叫我主動給他擡一房好掌控的妾室。當時我與你阿爺新婚燕爾,自覺鶼鰈情深,如何肯依?便沒擡。不久之後,你阿爺迷上了平康坊一位善舞的妓子,名喚驚鴻。”

孟允棠震驚地瞪圓了雙眸,微微松開周氏胳膊,看著她。

周氏雲淡風輕地笑了笑,展臂將她攬進懷中,繼續道:“那時你阿娘我年輕氣盛,哪裏容得下?與你阿爺又哭又鬧,就差動手了,惹得妯娌與下人都在背地裏笑話我。而你阿爺呢,我一鬧他就哄我,賭咒發誓,幾天不去平康坊,幾天後,又會偷著去。於是我知曉了,人都是自私的,不管在什麽時候,他最想滿足的,都是他自己。比起讓旁人快活,他更想讓自己快活,哪怕這個旁人,是他的妻子。

“我心灰意冷,寫信給你外祖母,說想與你阿爺和離。外祖母回信來,問我是不是無論如何都治不住你阿爺了?是不是寧願舍棄親生骨肉,也治不住你阿爺?若是,待我生產後,她就派你大舅舅來接我,與孟家商量和離之事。

“我想了一夜,想通了。我不和離,我要治住你阿爺。因為我舍不得與腹中的孩子別離,也因為,就算再嫁,也不見得能尋著一個不風流不納妾的夫婿。女子這一世,早晚要過這一關,只要保住孩子,管住錢財,和夫婿感情如何,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有讓自己過得快活的本事。”

孟允棠聽到這裏,心疼地抱住周氏。

周氏安撫性地拍了拍她的背,繼續道:“想通了這一點,我腦子就清醒了。我想起在閨中時,你外祖母曾教導我,想要拿捏別人,就要從別人要緊處下手。何為要緊呢?他好什麽,什麽對他來說就是要緊的。那你阿爺好什麽?他好面子,好平穩的生活。我要拿捏他,就得從這兩方面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