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玄門問心(二十六)

◎【一更】“晏秋白對你果真上心。”◎

“你怎會知道我夢裏的……”

大驚之下,未來得及斟酌的話便脫口而出。

中途,時琉甫一回神便咬唇壓下。

可惜還是晚了。

“夢裏那只小琉璃妖,果然是你。”

酆業眼神晦沉,卻只輕嗤了聲,松開她,“你手腕上那顆石榴,和那夜許你抱著的笛子一樣與我共感。兩夜拉我入夢,我如何不知?”

一被松了鉗制,時琉便立刻從床榻前退開。

這個動作惹得魔眼尾輕慢提了下,偏過臉,漆眸幽深。

時琉垂頭,避開他視線。

她輕吸了氣,竭力平復下起伏的呼吸:“我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那樣的夢。我從未想過要拉你入夢。”

她停頓,低聲:“我也並不認為,夢裏的……是主人和我。”

魔似笑似嘲:“自然不是。仙界仙侍無數,我怎可能會與一只小琉璃妖那般親近?”

“……”

時琉輕握緊手心。

早在凡界華天府的綺雲鎮上,她聽得雪晚所言幽冥形成的真相,又在那夜天衍宗覆滅時知曉了妖皇的傳音和魔的自嘲——那時她便已經猜到,萬年前那場三界之戰中所謂“中天帝與酆都帝同歸於盡”背後的真相。

可此時聽魔親口承認,他便是那位曾高居三十六重天之上中天帝宮裏的神明——

時琉還是有些恍神。

“何況,在仙界帝宮時,我從未見小琉璃妖真面,只記著她喜歡躲在外殿琉璃池裏,”魔起眸睨她,一兩息後,他低嗤了聲,“若那夢能當真,便是有人對我的記憶做了篡改——”

他一頓,冷然笑了,“你覺著,可能麽。”

時琉默然。

既是中天帝的記憶,誰改得了。

自然不可能。

少女搖頭:“只是夢而已。主人不必介懷。”

魔不言語了,他側過身,懶洋洋靠在床角立柱上睨著她。

時琉眉心輕蹙了下。

半晌,仍未等到他再說什麽做什麽,時琉算著修煉時間一點點流逝,終於忍不住率先開口:“主人那夜說過,道門大比前,我們不會再見面了。”

魔低哂:“我說的是你不必再來找我,可未曾說過我做什麽、去哪裏,還要受你限制。”

“……”

時琉偏過眼神,淺淺回憶了下。

確實如此。

少女稍松下心神,扶手朝榻上的魔行了禮,便轉身要到外屋去。

“你去哪。”魔聲線像落了雪似的寒涼。

時琉停住。

“我要開始修煉了。如果主人沒有其他吩咐,”少女垂著細長的睫,側顏清麗,神色間卻一點波瀾也不見起,“那我到外屋,等主人離開再回。”

“藺清河的事情,你便不準備再說什麽了?”

時琉站在內屋通向外屋的埡口,正能望見被她擱在外屋桌上的那柄斷劍。

“斷相思”。

——

畢竟曾是小師叔祖的“相思”。

斷相思重新認主,他大概有所感知,也許就是因此才會專程來到宗主峰,為她指點劍法修煉的。

即便有所隱瞞,半師之情,也作不得假。

她自當以半師之禮奉之。

時琉想著,更低垂下睫。

她轉身,正向面著床榻前的魔,以扶手禮單膝跪地:“我已向林叔行過拜師禮,彼時不知他真身,但禮不會廢——主人若不允,請降罰。”

魔垂眸睨著跪地的少女,寂然半晌,魔焰縈繞雪袍猶如實質之時,他卻忽笑了,只是聲色寒徹。

“你要為了藺清河違抗我?”

“並非違抗,”時琉神色不變,“拜師在先,知其名姓在後。”

“那就是還要繼續與他親近了?”

榻前的魔起身,徐緩走到時琉身前。

她的沉默不語終於激怒了魔,他單手握住少女纖細的頸,將她提到身前:“你當真覺著我不會降罰於你?!”

“……”

時琉面色微微蒼白,又被魔扼著頸,被迫仰著澄澈的眸與他相對。

她輕聲而平靜:“請主人降罰。”

“——”

震怒之下魔的袍袂蕩起,屋內守護陣法兀地尖鳴,金光四起,便作金色牢籠就要朝屋中的魔扣下。

時琉驚神望去。

而就在此時,連外屋的斷相思也在劇烈的震動嗡鳴之後,自行飛起,直入內屋,似乎就要自動護主。

“小思!”

時琉忙側過頭頸,輕聲喝止。

“嗡。”

斷相思劍十分不甘心地停在了進內屋的埡口處。

時琉轉回來。

這時她才察覺,魔方才雖握著她的頸,卻幾乎未曾施力,更是在她轉頭動作的刹那,便松開五指——

就像生怕傷了她似的。

時琉動了動眼睫,但面上仍舊沒什麽情緒。

她不想猜了。

猜魔的喜怒太累,也太容易自取其辱,他到底如何想,她已不想知道,那當也不是她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