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何鞍書張皇地看了顧念一眼,怎麽回事,他還沒派人過去報官呢,人怎麽就來了?

沒等他出聲,領頭的長安縣縣尉就已經帶著幾個人跨步走進倉院。

來人單手支在腰間橫刀的刀把上,氣勢十足的橫眼掃了一圈,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屍體。他眉頭一皺,粗聲粗氣地道,“誰是管事的,出來說說,怎麽回事?”

“小的何鞍書,是這家酒肆的掌櫃。”何鞍書連忙站出來,客氣地朝對方深施一禮。

胡人?縣尉打量了他濃密的絡腮胡兩眼,然後突然發現了他身邊正在低頭收拾工具的顧念。

長安縣縣尉是縣令王執的本家,跟顧念在孫家和縣衙見過兩回,也算是面熟,乍然看見他在這裏,著實有些驚訝,虛手朝他行了個禮,“顧司直?”

“王縣尉。”顧念頓住手,客氣地回了個禮。

“顧司直怎會在此處?”

“我跟何掌櫃有些俗務,今日恰是結賬的日子。”顧念實話實說。這年頭的合同都是要交到官府備案的,他即便不說,王縣尉也查得到,不如索性一開始就交代清楚。

何鞍書聞言仿佛挨了一記軟鞭子似的,面皮不禁抽了抽,他腸子都悔青了,千不該萬不該,怎麽就算計到顧念身上了呢?

看到顧念那個擺滿了新奇工具的長匣,王縣尉也好奇地多看了兩眼,“這是?”

“這是我私人定制的一些查驗痕跡的工具。”顧念見他一直盯著放大鏡,便拿出來對著竹匣上的徽記讓對方試看了下,“像這些原本看不清楚的地方,立刻清晰可見。”

眼見著原本看起來十分光滑的徽記在鏡面上變得粗糙,竹絲被燒斷的毛茬兒一根根的,纖毫畢現,王縣尉不禁訝異地瞪大了眼睛,再看向顧念手上的那個竹匣時,眼底便多了分敬佩之色。

有竹匣裏神奇的工具打底,再加上同為官吏,王縣尉下意識地覺得顧念的話更可靠,立刻舍棄了何鞍書,轉而詢問他,“這裏到底是個什麽狀況?”

顧念便把自己當時結好賬正準備離開,卻被發現屍體的何鞍書從門外拽回,順手幫忙看了眼屍體的事情復述了一遍。至於發現屍體的經過,他還是請何鞍書自己跟王縣尉說的。

“顧司直可有什麽發現。”王縣尉聽完何鞍書的回話,依舊轉向顧念那邊。

“死者盧甄,初步判斷死了大約二十三四個時辰。”

王縣尉打斷他,“顧司直因何對時間如此確定?”

“屍體的屍僵已經緩解不少,說明死亡時間已經超過十八個時辰,再結合雜役說的這件行李已經在倉院待了兩晚,且對寄存貨物的人沒什麽印象,那最可能的就是每天有客人大量存貨的時候放進來的,也就是二十二到二十三個時辰之前。”

“十八九個時辰前也可以放吧?”

“十八九個時辰前倉院並不在開放時間,”顧念眉目微展,微微一笑,“退一步來說,如果兇手真的在那個時間偷偷放進來,第二天也會在開門後的第一時間就被發現。”

“如果他們說謊呢?”

顧念拿出放大鏡,讓他自己看盧甄耳朵裏殘留的那一小塊黑泥和耳洞絨毛上的泥土痕跡,“前日申正到酉初下過一場雨,他耳朵裏的這塊泥土,應該是死亡前後栽倒在地上沾到的,外面的部分可能犯人在剃掉頭發的時候幫他擦幹凈了,但因為那些絨毛的阻擋,這裏還是留下了痕跡。”

“萬一這不是下雨,而是他掉到河池之類的地方沾到的呢?”王縣尉提出質疑。

“這點我也想過,但河池底下多是淤泥,泥質非常細,可死者耳朵裏的泥土,顆粒明顯比較粗,所以可以排除河池之類的地方。再加上泥土的顏色偏黑,明顯與道路上的黃色土質不同,也可以排除坊道之類的地方。

黑色的粗土,依照我個人的判斷,這些泥土更像是花木根系附近的那種疏松過的粗土,不過,也可能我知道的地方少,具體後面還得勞煩縣尉細查了。”

“怎麽確定這個泥土是他死時沾到的呢,萬一是死後為掩人耳目扔在園圃之類的地方,過一段時間才移走呢?”

顧念示意他觀察死者左側臉頰,左臂等位置,“他身側這些地方並沒有屍斑,說明沒有維持側趴姿勢多久,反而是後背有明顯的痕跡,應該是犯人為了扒衣服和剃去頭發,將他仰放了一段時間。”

“那有沒有可能是生前摔倒之類的沾進去的?”

“這麽大的一塊泥土在耳朵裏,如果是他生前沾進去,正常來說肯定會第一時間摳掉吧?”

王縣尉啞然,思索片刻後不得不點頭,“確實,太不舒服了。”

兩人刻意壓低了聲音,一問一答像是在爭辯,又像是在討論,聽得旁邊的何鞍書都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