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顧念自然沒有經歷過蝗災,但他小的時候,爺爺家還住在X大的家屬大院,對門住著個頭發花白的老教授。

老教授彈得一手行雲流水的鋼琴,喜歡講故事,家裏還有許多好吃的糖果,顧念就經常跑過去玩,邊吃糖果邊聽他彈琴或者講故事。有的時候故事的主角是只無法無天的猴子,有的時候又換成了一個越獄復仇的水手,每次都讓顧念聽得津津有味。

有一次的故事裏,老教授就說起了1942年的蝗災。在他繪聲繪色的描述裏,顧念仿佛也見到了成千上萬那只蝗蟲遮天蔽日的飛過天空,如洪水般的爬過地面,一腳踏上去汁液迸濺的情形。

這個畫面給幼小的他造成了一些不大不小的心裏陰影,以至於從此以後,他打從心底裏厭惡一切能造成類似效果的蟲子,包括但不限於螞蚱,後來又從飛蛾擴展到蜘蛛。

馮山和年深坐在顧念左右兩邊,見他彎腰去摸腳踝,以為他的腳疼得厲害,結果往下一看,發現他似乎正盯著地面發呆。

“怎麽了?”年深和馮山也先後跟著矮身看向地面。

“是不是有點太多了?”

年深沒想到顧念居然在研究蚱蜢,這種露天席地的地方,又掛著燈籠,飛蛾蚱蜢之類的東西多些不是很正常嗎?

“對哦,今年的蚱蜢好像有點多。”馮山‘啪‘地擡腳踩死了兩只。

聽到那噩夢般的聲音,顧念立刻直起身子,嫌棄地將身體往遠離他的方向挪了挪,直到胳膊直接撞在年深的胳膊上,“去年有鬧旱災嗎?”

“嗯,整整兩個月就下了一場雨,要不是靠著村外那條河,恐怕就顆粒無收了。不然…我們家今年的境況也不會這麽艱難,”回憶起去年的情形,馮山似乎仍然心有余悸,隨後又慶幸地道,“不過今年的雨水看樣子還可以。”

顧念卻不像馮山那麽樂觀,連帶著也沒了吃飯的胃口。他聽老教授說過,大旱之後,通常第二年伴隨而來的就是蝗災,尤其在馮家村這種地勢低窪又臨水的地方。

但只根據這兩點,也很難確定蝗災一定就會發生。

顧念不禁有些怨恨自己,他當初為什麽討厭蟲子討厭到連看都不想看呢,要是多看點關於蝗災的資料就好了,現在事到臨頭都沒辦法準確作出判斷。而且這不是小事,貿然說出來的話,就怕攪得人心惶惶。

可是,如果真的是蝗災,現在時間還早,趁著蚱蜢沒完全長大,飛不起來,是最好的消滅它們的時機。等到再過段日子,恐怕就來不及了。

馬車慢悠悠地載著顧念他們走在回馮家的路上,車上只有年深、葉九思他們三個人,喝過酒的蕭雲鎧胸襟漲熱,不耐煩坐車,在後面吹著夜風,跟馮山勾肩搭背天南海北的瞎聊著。

顧念糾結不已,不停看向窗外,一副坐立難安的模樣。

“你在擔心什麽?”年深側過身,順著他的視線望向遠處的茫茫夜色。

“可能要發生蝗災……小時候,我夢到過跟剛才差不多的情形,後來就鬧了蝗災。”顧念斟酌著篩去了部分信息,小聲地跟年深和葉九思訴說著自己心慌的原因,“但是這件事我其實根本拿不準,就是覺得很像,像得讓我心慌,所以特別擔心。”

蝗災?葉九思聽到這個詞就嚇了一跳。

年深眉心微皺,再回想剛才在桌案底下看到的情形,聽馮山的意思,蚱蜢確實是比往常多了許多。

如果真的發生蝗災,那可就是半個長安都要餓肚子的大事了。長安周圍近年的糧食產量本就稀少,又漕運不通,很大一部分都需要從洛陽轉調過來,糧食儲備本來就不寬裕。

去年各地大旱,存糧耗掉了大半,年初才略微從各地緊巴巴地補了一點過來,原本就指望今年的收成呢,再鬧起蝗災的話,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以長安現在的狀況,絕對沒辦法再經受一次蝗災的折騰了。

“五郎!”年深轉身掀開車簾招呼蕭雲鎧。

蕭雲鎧跟馮山聊得正歡,猛然聽到年深叫他,嚇得一個激靈,立刻扔下馮山,緊跑幾步追上馬車,一個躍步跳了上去。

年深附在他耳邊吩咐了幾句,蕭雲鎧點了點頭,又回身跳了下去。

“三郎,你打算怎麽做?”葉九思和顧念齊齊看向年深。

“防患於未然。”年深果斷地決定跟他們兵分兩路。

由他和蕭雲鎧先行趕回長安盡快溝通安排諸項事宜,葉九思帶著護衛陪顧念走在後面,他們走不快,卻正好可以沿途查看路上各個田莊的狀況。

如果最後沒有蝗災出現,他們不過是浪費一些氣力和錢財,如果真的出現了,那就能救下無數人。

老教授當初旁征博引,說過許多治理的辦法,顧念捶著腦袋想了好久,就記起三種,第一種是大量飼養蝗蟲的天敵雞鴨,然後放它們去吃蝗蟲,第二種是火燒,蝗蟲和飛蛾都有趨光的特性,趁著它們現在飛不起來,晚上生火就近引它們過來燒死。最後一種就是用石灰拌草木灰灑在糧食上,蝗蟲便不會啃食這樣的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