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嘴炮輸出

◎“閣下何不以溺自照?”◎

面色嚴肅的先生面皮似是抽動了一下,他在這裏一個上午,還是第一次遇到有人面對他的問題連掙紮都不掙紮,直接理直氣壯放棄的。

他打量了祝淩一圈,發現她腰間空空如也,一塊牌子也沒有———

他在心裏沉思,難不成是第一簽就抽到他了?

“白馬非馬,對耶錯耶?”考慮到她可能是第一關,若是第一關就被迫折返,對於年輕氣盛的士子來說,未免有些傷了自尊心,他便有意放低了難度。

從最開始要祝淩與他辯論白馬非馬,到讓祝淩自由論述白馬非馬的對錯,期間難度,不知降了多少個台階。

“這位先生看著像教導主任,卻是意外的軟心腸呢。”祝淩在意識裏和系統感慨,“我以為他聽到我的回答後會勃然大怒,然後強硬地要我與他辯論,最後給我一個極差的成績。”

祝淩最開始登山的時候,被青衣小童極具誤導性的話迷惑了,她以為是過不關了就算失敗,所以她前兩關都不敢掉以輕心,但第二關結束後,她看見女先生從角落分類好的木牌堆裏抽出一個給她後,她就明白了,書院的評分形式並沒有變化,只是做了小小的改動。

她每一關的表現,只關系到她拿到的木牌等級而已。

所以從第三關開始,她就不打算再開任何技能了。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她在來這裏之前,就將所有的木牌都收在了袖子裏,避免因為這些木牌再橫生波折。

但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她剛剛那樣一番、稱得上有些失禮的表現,卻收到了這位先生的善意。

祝淩感覺有些慚愧,她起身,向先生恭敬地一揖:

“累先生費心了。”

“無妨。”那嚴肅的先生說,“你莫要緊張,細細道來即可。”

“白馬非馬,其言有誤。”

白馬非馬是著名詭辯學著作《公孫龍子·白馬論》中的問題,提出了邏輯學中的“個別”和“一般”之間的相互關系,但把它們之間的區別誇大,割斷二者的聯系,是一種形而上學的思想體系。

“‘馬’命形而不命色,‘白馬’既命形而又命色。‘馬’之不命色並不是否定馬有色,只是強調‘馬’不取其確定的顏色,‘白馬’之命色,是專取其確定的白色,二者具有馬形之共性,但只作‘有異’、‘不等同’解,而避其‘全異’、‘不包含於’解。若將是非表述清楚,‘白馬非馬’不攻自破矣。”

“煩文以相假,飾辭以相惇,巧譬以相移,引人使不得及其意,言詞小道,無益於治,名不副實耳。”

“正如離堅白之說,堅與白二者互斥,故而自藏,堅中之白、白中之堅,不可共存,非控名責實,徒增口舌。”

“今天下諸子百家,為救治時弊積極奔走,亦算名實耦合,唯名家之說,苛察繳繞,誣妄怪誕,即使飾人之心,易人之意,能勝人之口,卻不能服人之心。”

祝淩簡單地陳述了一下自己的觀點。

在如今的世道裏,諸子百家都在通過實踐,來踐行發揚自己學派的觀點,唯獨名家耍嘴皮子功夫,玩概念遊戲,以名亂實,對治理國家半點幫助都沒有。即使他們能通過辯論讓別人啞口無言,也不能真正讓他人心悅誠服。

她故意將名家批判得一無是處,觀念略顯偏激,聽起來就像是那種初出茅廬,指點江山的愣頭青一樣。

嚴肅的先生也沒指責她言語偏頗,而是捋了捋自己長長的胡須:

“你以白馬非馬推而溯源,否定整個名家,名家當真一無是處?”

“名家有言‘一尺之棰,日取其半,萬世不竭’,《莊子·天下》中說‘飛鳥之景,未嘗動也’,皆與辯者有關,名家並非毫無可取之處,但名家於天下,弊大於利,可取之處好比雞肋。”

祝淩死咬她剛剛立起的人設———

認死理,說話容易詞不達意,發散思維。

先生見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堅持這個觀念,便道:

“天下如今將入大爭之世,凡有血氣,皆有爭心,你否認名家銳意,是否要以文教化萬民,以身作則肩負天下?”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非我所願。”祝淩並未被先生言語中的內容所誘惑,她直言不諱,“學生只想做那不知晦朔的朝菌,不知春秋的蟪蛄。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之境,非我所能及也。”

這下,先生看她的眼神都變了。

他面前這個士子,就差把“我想當一條鹹魚”這句話刻在腦門上了。

這人明明有些聰明,若入書院勤學苦讀,未必不能有一番成就,但他不知為何,竟這般不思進取!

先生一慣嚴肅的臉上出現些許痛心疾首的神色:“涸轍之鮒,旦暮成枯,人而無志,與彼何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