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叛逆

◎“國難當前,義不容辭。”◎

“我能活著回來。”祝淩滿臉無奈地解釋,“老師,您為什麽不相信我呢?”

“我知道你有很多秘密,我不深究,也不過問。”在燈下,宋蘭亭清雅的眉目仿佛結了一層霜,“可這是瘟疫。”

昌黎郡當年的瘟疫確實是止住了,百姓以為是先帝顯靈,只有事後了解過的人才知道,去昌黎郡治疫的官員與大夫,幾乎都死在了那裏,僥幸在那場瘟疫中活下來的人,身體也都受到了損傷,大不如前,沒過多少年,也都陸陸續續去世了。

“我知道這是瘟疫,可正因為是瘟疫,我才要去。”祝淩將曾烈轉交給她的信從桌上推回去,“老師的安排,我不能接受。”

宋蘭亭的這封信裏,將他所有的勢力安排一一道出,不像是正常的絮叨,反而像是一封絕筆———祝淩看到那信便知,他已經做好去昌黎郡的準備了。

“我留信給你,不是因為你是我唯一的弟子,而是因為你有在我離開後統籌全局的能力。”宋蘭亭道,“即使我在昌黎郡不幸身故,只要按著計劃走下去,都不會有太大的問題。我是燕國的司徒,如果我親身赴險,燕國的關注便會集中到我這邊,沒人敢在治疫時動手腳,也足夠讓昌黎郡的百姓相信,燕國沒有拋棄他們。”

“老師的想法很好。”祝淩說,“但昌黎郡更需要醫術精湛的大夫,就像我和我的友人。”

宋蘭亭眉目仍是冷峻的,但他卻笑起來:“我們這些做先生的、做老師都還在,哪輪得到你們這些孩子頂上去。”

“……其他的夫子也要去嗎?”祝淩覺得喉嚨好像被堵住了,她剛剛看到的東西又在她腦海裏像回憶一樣展開。

“不用擔心我們。”宋蘭亭好像再說一件輕描淡寫的小事,“瘟疫結束後,我們就回來了。”

……會回來嗎?

會回來的,只是走的時候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回來的卻是一壇壇骨灰。

祝淩看著那噼啪燃燒的燭火,陷入到了回憶裏———

今日燕國最後一個參賽玩家『王氏嫡女』也出局了。

祝淩看了她的淘汰視頻,從沉浸式主視角看,視頻裏是一片人間煉獄———鼻端是怎麽也散不去的血腥味、腐臭味,耳邊是連綿起伏的痛苦呻吟與哀嚎,視線裏能看到奄奄一息的、染了疫的人躺在狹小的棚子裏,絕望四處蔓延。

她就這樣跟著『王氏嫡女』的主視角在病患之中四處穿梭著,由於是沉浸式視頻,『王氏嫡女』身上的一切,觀看視頻的玩家都能體會到。

能看到有的病人寒戰不止、有的病人卻是高熱不退,有人昏迷著還在講胡話,也有人咳痰,身上出血,皮膚往黑紫色的方向發展……再也沒有地方能比這裏更清晰地展現出災禍之下生命的絕望。

『王氏嫡女』的遊戲角色也染上了瘟疫,沉浸式主視角下,能感覺到她的呼吸急促,胸口發悶,眼前一陣陣發黑,人也困得厲害。

“王大夫。”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聲音幹澀地厲害,“您去領一下陶罐吧。”

……什麽陶罐?

沉浸式主視角裏的祝淩和其他玩家都不知道,但『王氏嫡女』顯然明白他的意思。祝淩聽到她說:“還是在老地方嗎?”

“是。”

『王氏嫡女』短促地笑了一下,聲音裏充滿了悲涼,沉浸式主視角下,祝淩的眼眶有些泛酸。

『王氏嫡女』從裝滿了病患的棚子裏出來,一直向前走,街道亂七八糟的,仿佛是被燒殺搶掠過後留下的殘骸。在街道的盡頭有一間破爛的屋子,她彎腰走進去,裏面有一個用破布蒙著半張臉的老者,頭發花白淩亂,走路也是顫巍巍的,他一邊咳嗽一邊遞給她一只陶罐———沒有釉面沒有色彩,是最簡單最樸素的粗陶。

『王氏嫡女』的指尖在粗陶上摩挲著,最後只是低低地道了一聲謝,又返回了病患的那個棚子裏。臨時搭起來的棚子的角落,有一個簡單的隔間,她拉開木門走進去,將粗陶罐放到了簡陋的架子上———這個架子上已經有很多個陶罐了。在臨時拼湊起的桌子上,她撕了一小塊粗糙的紙,用燒好的炭條在紙上落款[王雅芙],然後壓到了那個陶罐下。

在收回手的那一刻,她忽然在陶罐的架子旁蜷縮成一團淚如雨下,沉浸式主視角下,耳旁好像有無數人在嘶吼尖叫,胸腔裏的心跳雜亂無章,帶著一種尖銳的疼痛。隔間的門關得嚴實,她將自己抱成一團,用一種只能自己聽到的聲音說:“昌黎郡的瘟疫越來越嚴重了,我的聲望值已經用完了,我沒有辦法了……”

沉浸式主視角裏的玩家只覺得眼前的世界越來越黑暗,意識也越來越遠,所有玩家都知道,這是遊戲身份即將死亡的預告,所有觀看淘汰視頻的玩家們所能聽到的最後一句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