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人心偏頗

◎最初的錯誤,便讓它到此為止吧。◎

“籲———”

磅沱大雨之中,披著蓑衣的趕車人勒住了前行的駿馬,雨水打在刷了桐油的車頂上,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響,天地間的雨水形成了雨幕,一眼望去,四面都是茫茫。

“殿下,到了。”

披著蓑衣的人撩開簾子,府門口早已有人拿著一把寬大的油紙傘迎了上來,畢恭畢敬地等在車前。

見車裏的人久久沒有回應,那穿著蓑衣的人又問了一句:“殿下?”

隨著他這一聲呼喚,馬車裏已經陷入假寐狀態的衛修竹才睜開眼睛,他眼下一片青黑,剛毅的眉目間滿是疲憊,眼裏充斥著紅血絲,一看便是許久都未休息好了。

他活動了一下有些發僵的身體,彎腰從馬車裏鉆出來,剛從馬車上下來,磅礴大雨便迅速沾濕了他的衣擺,再寬大的油紙傘在這場暴雨的面前,也只能說是聊勝於無。

衛修竹頂著風雨往前走了幾步,忽然側過頭,奇怪道:“徐伯呢?”

他每次回來的時候,無論晴天還是下雨,徐伯總會在府門口等他,即使他每次都勸說他不用這麽辛苦,徐伯也只是口頭答應,行動上從未同意過。

衛修竹像是想到了什麽,語氣裏帶了幾分急切:“他是不是生病了?”

從結果倒推,很容易便能發現蛛絲馬跡,衛修竹忽然想起,從那天回宮時在宮門口偶遇太子開始,徐伯整個人便有些不太對勁。

難道是從那時就開始生病了嗎?

衛修竹已經進了府門,到了抄手遊廊下,短短幾步路,他的膝蓋以下的衣服已經全濕透了,濕淋淋的衣擺粘在靴子上,寒意從腳下直往上竄,讓他想起某些不太好的過去。

衛修竹下意識地皺了皺眉,他強行忽略這種不適感,對著他身旁的人道:

“帶路,我先去看看徐伯。”

那是他在這世間僅存的、如親人一般的存在了。

“可您———”他身邊的人欲言又止,最後只垂下頭應道,“是。”

大皇子府自從清理過衛皇後留下的釘子後,便成了衛修竹說一不二的一言堂,徐伯不在,便沒有人敢幹預他的行為,即使他的行為對他自身有害。

那人領著衛修竹在府邸裏走,風穿過抄手回廊吹在人身上,寒意便一寸寸重起來。

在這近乎有些刺骨的寒意裏,衛修竹的眉目卻漸漸舒展開了。

今日,他終於與衛曄達成一致———

他不會再與他爭位,也會將身邊所有的勢力讓渡於他,甚至活在衛曄的監視下。但衛曄必須答應,哪怕是曾經向他效力過的人,只要有真才實學,又肯為國所用,衛曄就必須不計前嫌地啟用,不能為一己之私而決斷他人未來———之前那份與宸貴妃一黨劃清勢力的唱詞,便是他最先表示出的誠意。

他是個沒用的主君,跟著他注定不會有什麽好結果,這已經是他所能想出來的、最好的方法了。

“承璧啊……”衛修竹輕聲道,“衛國都給他了。”

他再也不用擔心百年之後九泉之下,無顏再面對故人。

但他仍舊心有怨懟,所以做不了衛國的賢臣,只能做一個閑人———無事時侍弄花草、繪畫彈琴、騎馬射箭的閑人。

即使寒意逼人,衛修竹的腳步也變得輕快,他終於放下了那些看不見的、無形的負擔。

引路的人將衛修竹帶到了徐伯的居所後,便自覺地退走。門虛掩著,衛修竹推門進去,屋內沒有點燈,窗戶牢牢地緊閉著,視線所及處一片昏沉,只能看到案幾後有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

“這是怎麽了?燈都不點?”衛修竹隨口抱怨了一句,然後自己從袖中摸出火折子點上蠟燭,又在外面罩上了紗罩。

燭光照亮了室內後,衛修竹看到徐伯的臉色,被他嚇了一跳。

他遲疑地問:“這是怎麽了?”

滿臉灰敗的徐伯擡起頭來,他張了張嘴,竟然說不出話,最後才從嗓子裏擠出一點磨砂似的嘶啞聲音:“殿下……您……您認識這塊玉佩嗎?”

他將案幾上的一張紙往前推了推。

衛修竹拿起那張紙,紙上畫著一枚鎖形如意紋玉佩,玉佩讓他覺得有幾分眼熟。

“好像在哪見過?”他看向徐伯的方向,“這塊玉佩有什麽問題嗎?”

“殿下,您再好好看看———”徐伯用嘶啞幹涸的嗓音,半是乞求半是急迫地詢問,“這個玉佩———究竟是不是太子的?!”

衛修竹幾乎是下意識地反駁:“我整天看他的玉佩做什麽?”

他與衛曄相看兩相厭,怎麽可能關心他每天穿什麽用什麽?

“您再好好想想!”徐伯的聲音像是在壓抑著什麽痛苦又絕望的東西,“殿下,求您再好好想想!”

徐伯跟了衛修竹這麽多年,從未主動要過些什麽,也很少露出像現在這樣乞求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