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難消

◎“男人能鑄刀劍,女人為什麽不能?”◎

雨仍舊在嘩啦啦地落著,像是要將這方天地變成一片汪洋。

被內侍請出去的文武重臣站在檐下,人人憂心忡忡,面色端肅。不知是誰小聲說了一句:“這雨落得人心慌啊……”

“是啊……”臣子中有人嘆息著應和了一句,“也不知———”

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被推門的聲音打斷。

之前將他們請出去的內侍此刻已經出來,他的眼眶有些紅,向著他們施了一禮,道:“請諸位臣工隨我入內,陛下……已經……”

說到這裏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哽咽了一瞬:“……已經……薨了……”

沉默在這方檐下無聲蔓延。

隨後,接二連三的抽泣聲連綿成傷心欲絕的哭聲。

已經死去的衛帝雖不算什麽英君明主,但也不算昏聵暴戾,帝王有的毛病他都有,但也算能聽得進諫言,即使上諫冒犯,也不會隨意處置人的性命。他尊禮法,重享樂,在位時雖無什麽流芳百世的建樹,卻也沒什麽夠遺臭萬年的罵名,就是一個普通的守成之君。

與這樣的君主相處了幾十年,或多或少都是有點感情的。

“陛下啊……”有臣子悲呼,幾乎站立不住。

除了與這位帝王那點微薄的感情外,他們更多的是對衛國未來的擔憂———大皇子衛修竹太子與太子衛曄不知為何突然決裂,在這一年的時間裏鬥得勢同水火,幾乎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如今好不容易雙方都偃旗息鼓,卻又傳出了不知真假、沸沸揚揚的流言。

大皇子為長,雖漸大些養在皇後名下,細究仍算身份卑微,毫無母族助力;太子為嫡,但常年體弱多病,近兩年才養好些,也不知能否扛起一國重負。

兩人在朝中本就各有勢力,勢力之間相互交雜,在決裂突然的情況下,朝堂中大部分人只能被迫選擇,匆忙站隊,少有人能獨善其身。總而言之便是一個詞———混亂。

在這樣混亂的局勢下,帝王去世這樣的大事,就又顯得重要又不那麽重要起來。

懷著重重心事的文武百官依次入內,在走到外殿與內殿交接的地方,忽然聽到一聲極重的、屬於女人的悲鳴。

他們匆忙入內後,便看到一貫注重自身形象禮儀的衛皇後失態地癱坐在地上,死死地抓住衛帝的手:“陛下……陛下……睜開眼睛看看我啊,陛下……”

那聲音中的淒切,聽著便讓人眼圈發紅,以至於不少大臣以袖掩面,發出沉重的嘆息。

引著他們進來的內侍疾步走到衛皇後身邊,他蹲下身,道:“皇後娘娘,陛下仙去了,可您還有太子要照顧。太子殿下,可只有您了。”

見衛皇後仍舊哭泣不止,他頓了頓,低聲道:“娘娘,陛下……其實還給您留了一道秘旨。”

已經哭得妝都花了的衛皇後擡起頭來,淚眼婆娑地問:“陛下……給我、給我留了一道秘旨?”

“是啊,娘娘。”那內侍道,“哪怕是為了不辜負陛下對您的愛護之心,您也該打起精神,莫要再傷懷了。”

衛皇後終於收斂了自己的哭聲,她踉蹌著的從地上爬起來,仍舊死死的拽著衛帝的手:“秘旨在哪兒?”

那內侍自袖中掏出一卷明黃絹帛,衛皇後用一種幾乎帶著點搶的態度,將絹帛拿到了手中。她展開那絹帛,眼中映入密密麻麻的字跡,她一目十行地閱讀完後,忽然再次癱坐在地,眼淚又從她的眼眶裏滾滾而下,可這次,她再也說不出話來,只能用力地攥著那塊柔軟的絹帛,垂頭無聲落淚。

“陛下已經病得很厲害了,中間清醒的時候……囑咐我寫下了這道秘旨。”內侍說,“娘娘,陛下一直是念著您的。”

這名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內侍已經跟了衛帝很多年,是宮中的老人,衛帝也很倚重他,不少旨意都是由他起草,衛皇後自然也熟悉他的字跡。

“陛下……”這刻,衛皇後像是要把這輩子的眼淚都流個幹凈,她轉過頭,癡癡地看著床榻上已經失去生機的衛帝,“臣妾絕不會忘記您的囑托……”

同床共枕幾十年的枕邊人一朝逝去後她才發現———原來她的心中,仍是愛著這個人的。只是這些愛在漸長的年歲與一次次沖突中逐漸消磨,最後所剩無幾。

衛皇後從地上爬起來,她用帕子胡亂地拭去了眼淚,若不看那已經花掉的妝容與有些淩亂的發髻,她仍舊是過去那個氣度高華、出身名門的皇後。

“諸位臣工,陛下遺旨在此。”衛皇後微微示意了一下,安慰她的那名內侍已經有眼色地去取了桌上已經晾幹的絹帛,“請諸位接旨———”

文武重臣呼啦啦跪了一地。

那內侍手持那卷明黃絹帛,聲音清晰,一字一句地將絹帛上的內容念出來,文武重臣聽著聽著,心中便放下了一塊大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