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終有一戰

◎在如浪潮般的勸阻裏,雙方帝王出戰。◎

“下雪了……”

不知是誰的嘆息散在風中。

去年的今日雖多有動亂,但還是能尋到些許桃源凈土,也勉強能稱個太平。而如今———處處瘡痍,處處戰亂,一望無垠的白雪下,是累累如山的屍骸。

本該有的爆竹聲中團圓滿,驅完年獸換舊符,在這樣的境地下,也無人去做。

破敗的墻上沒有簇新的紅對聯,屋前的台階下沒有竹子燃燒的痕跡,街上冷冷清清,家家門戶緊閉,沒有歡笑,沒有慶賀,沒有走街串巷跑來跑去瘋鬧嬉笑的孩子,也沒有穿著新衣拎著年貨挨家挨戶拜年的百姓,好像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遺忘了這場新年。

鵝毛大雪紛紛揚揚落在樹梢上、屋頂上、院墻上、地面上……天地都是雪白。

冬日萬籟俱靜,除了雪花飄落的聲音。

雪越下越厚,以至於並未駐紮在城池中的軍隊只能頂著大雪從帳篷裏鉆出來開始清理,以免因為晚間積雪壓塌了帳篷而喪命。

“好冷啊……”不知是誰在清理雪堆的時候忽然輕聲嘆息,“什麽時候能打完啊……”

“我想回家。”和他一組清理積雪的人低著頭,“去年這個時候我在家裏的炕上,我娘說淘換了兩塊好皮子,給我做雙暖和的冬靴,我爹在炕邊刨木頭,要給祖母做把搖椅,我妹子端著蒸好的餅子,裏面夾著她腌的白菜,那味道香得嘞……”

他的頭越埋越低,像要一頭紮到雪地裏,聲音裏帶著些許哽咽:“我好想回家啊!我好想回家啊!”

他的腳在雪中踩得咯吱作響,他穿的是草鞋,裏面塞了些許碎布條,透過布條和草鞋的縫隙,能看到凍的青紫的腳背。

他們聊天的時候,其他人也聽見了,有人問:“你娘不是給你做了皮靴子嗎?你怎麽不穿呢?”

這種天寒地凍的天氣,要是能有雙暖烘烘的皮毛靴子,可以少遭不少罪。

“那靴子暖烘烘的,好皮子,好料子……”也許是太冷了,他用力地抹了一把臉,“我爹腳和我差不多大,他又腿腳不好,我給他留著了……我帶到戰場上來,太浪費了……”

對窮苦人家來說,有些家當就相當於半條命一樣值錢。

問他的人嘆息了一聲,不說話了。

簡易枝條紮成的掃帚將無暇的雪掃走,與泥土一起混成臟兮兮的泥濘———營地裏是不能有太多積雪的,不然雪化結冰,摔倒之後更麻煩。

一個又一個小組清完了積雪,但雪還在下,很快在帳篷和地面上覆蓋了薄薄的一層。

“雪掃不幹凈……”有人小聲嘟嚷,“仗也打不完……”

“天天腦袋都別在褲腰帶上……”有個臉上被斜砍了一刀留下猙獰傷疤的軍漢攥著手裏那簡易的掃雪工具,“我小妹開春就得出嫁了,我得回去送她嫁人,出嫁時娘家沒有兄弟,她會受欺負的……”

“誰想打仗?誰都不想打仗。可我們沒得選啊。”

他們是底層的百姓,貴人腳下的泥土,在這天天都要死人的戰場上,要拼了命地活下來,因為有人在那破爛的屋子裏等著,因為有人在遠方流幹了心血,日日夜夜盼著。

浮萍也有根,流水也有歸處,縱使再卑弱,也得紮著那根,往那歸處去。

掃雪的小隊氣氛愈發沉默,辭舊迎新之際,總讓人格外想家。

夥夫營喊著開飯的聲音在營地裏嘹亮地盤旋,增添了些許人氣,掃完雪的小組放了那簡易的工具,各自去帳篷裏拿了碗筷,往那開火的地方走,每餐飯食算不得多好吃,粗糲又喇嗓子,只不過是熱乎的,吃著能讓快凍僵的身體暖和點,但得吃的快,不然風一吹,便要結成冰坨了。

黑壓壓的、望不到頭的人群沉默地扒著飯,沒人說這是新年……大家都該笑著的。

二月至,大雪消。

“陛下,您若執意往前,不出十日———”越過冬日的羌國大軍持續向王渠關的方向推進,有人指尖虛虛地落在主帳中巨大的地圖上,那裏用特殊的染料做著標記,“我們便要和蕭慎相遇了。”

從各處的不太平到正式爆發戰亂,持續的時間實在是太久,久到各個城池民生凋敝,久到死去的骸骨堆滿了一個又一個的萬人坑,久到郊外千裏無人煙……太多太多的鮮血,太多太多的性命,都隨著這漫長的戰爭,一同長眠在了黃土之下。

“陛下!”似乎有誰開口勸誡,“如今這一役,我們已得蕭國大半國土,不若暫止攻勢,修生養息,再徐徐圖之!”

“常言‘窮寇莫追’,若將蕭國逼到了絕路,我們勢必會付出慘重的代價。”有人出聲附和,“陛下,羌國既已為此準備多年,便不差這一時半載。”

“少昊山易守難攻,不若以此為界,王旗暫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