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2章 與天為黨

“晉州,舊時為上黨郡。

此處地極高,與天為黨,故曰上黨。自古得上黨者望中原,先賢多出於此。然春秋以後,上黨便無法獨存,必須依賴於一方,這個道理,想來堯將軍是明白的。”

破敗的野王城縣衙大堂內,劉益守面對遠道而來的堯難宗說起上黨風物,侃侃而談,高談闊論,溫文爾雅。

但他就是不談正事。

堯難宗面色尷尬,有心想開口,又感覺對方“儒雅異常”,不知道要怎麽說,怕開口之後貽笑大方。

劉益守又道:“女媧補天、炎帝嘗百草、精衛填海、羿射九日、大禹治水、愚公移山、黃帝戰蚩尤、誇父追日、堯舜禪讓、成湯禱雨等典故,皆是出自上黨。

如今堯將軍自上黨而來,真是讓在下心生惶恐啊。”

劉益守意有所指的說道。

堯難宗中人之姿,雖然還不太明白劉益守到底想說什麽,但對方話語中誇贊上黨的意思,還是聽得懂的。

“吳王客氣了,客氣了。”

堯難宗訕訕說道。

聽他這麽說,輪到劉益守尷尬了。

劉益守話裏話外都在說“風水寶地,有德者居之”,希望堯難宗主動提出來,將晉州讓出來,對方竟然聽不懂!

與天為黨,堯雄一家人也配麽?都暗示成這樣了都沒聽明白?

劉益守也不得不在心中暗嘆,和聰明人說話才有意思。要是跟一些俗人說這些話,他們只會覺得莫名其妙,等於是拋媚眼給瞎子看了。

想到這裏,劉益守對堯難宗拱手行禮,面色一變,比之前嚴肅了許多。

“遠道而來,堯將軍有話但講無妨,就不用拐彎抹角了。”

劉益守淡然問道,儒雅文士與冷酷政客,兩種模式切換自然,無縫對接。

一旁的韋孝寬感慨劉益守變臉如翻書,剛才還在談天論地說上黨風物,沒想到這一刻立馬就“公事公辦”了。這些政治動物們的是是非非,還真是讓人一言難盡。

“家兄書信,請吳王一觀。”

堯難宗雙手呈上一封信,交給劉益守。

一目十行的把信看完,劉益守心中已然明白對方的意圖。

堯奮在信中說了兩層意思:一個是聽調不聽宣,二個是可以幫劉益守攻取晉陽。

說來說去,都是華而不實,口惠而實不至的廢話。

軍權、行政權、地方經濟大權、人事任免權等等,這些核心要素一條沒有。劉益守大失所望,他還以為堯雄的家人在堯雄去世後無所依靠,所以舉州郡來投效呢?

沒想到還是在運行那一套舊規則。這可真是應了那句話:自古真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

你想跟別人談感情,但別人卻只跟你談錢談地位。說出來人人鄙視的話,卻又大行其道。

正如權術就好像臭豆腐,聞起來很臭,但吃起來很香。大家捏著鼻子吃,吃完還砸吧砸吧嘴。

對於堯家這種地方豪強來說,哪怕他們無所依靠了,也不會納頭就拜。戰場上得不到的,談判桌上依舊得不到。

“本王欲取上黨,以窺視中原,堯將軍以為如何?”

劉益守笑眯眯的看著堯難宗詢問道。可憐的堯難宗還不知道堯奮在書信裏寫了什麽,心中七上八下的,根本看不明白劉益守到底是什麽意思。

“上黨,上黨……”堯難宗急得滿頭大汗,不知道要說什麽才好。

“堯將軍先回驛館,等本王修書一封,你再帶回去與你兄長商議也不遲。”

劉益守輕輕一擡手,示意堯難宗可以走了。後者如蒙大赦,千恩萬謝的離開。等他走後,劉益守面色這才陰沉下來,一言不發像是在思索著什麽。

正當韋孝寬打算開口說話的時候,劉益守忽然嘆息一聲道:“在沒有經歷過挫折以前,人們都是覺得我上我也行,只有武力與鐵一般的事實才能讓他們敬畏啊。好話說盡是沒有用的。”

劉益守覺得自己太難了,原本想兵不血刃的占領上黨,避免一場兵禍,沒想到天不遂人願。

想少殺人,卻只是他一廂情願。唯有鮮血與死亡,能讓某些人頭腦清醒。話說三遍淡如水一般的說教,沒有任何意義。

“你看看,應該如何處置?”

劉益守將堯奮的信交給韋孝寬詢問道。

後者接過信草草的看完,隨即亦是陷入沉思之中。

堯奮想聽調不聽宣的改旗易幟,未免想得太美了點。

上黨這地方吧,從來都是形勝卻守不住。它是四戰之地,光靠自身那點地盤和產出,無法對抗外來力量的幹預。秦趙長平之戰便是如此。

當時上黨非秦地,亦非趙地,而是屬於韓國。它無法自守,便成為秦趙兩國的獵物,引發雙方互相撕咬,最後一個重傷瀕死,一個元氣大傷。韓國以一塊雞肋之地引得兩強生死相搏,極大減輕了自身被滅的壓力,使當時國力衰微的韓國又苟延殘喘了不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