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佛頭青 是魚缸裏下潛的香餌

旁巍倚在二樓欄杆處愜意吹風, 看著鐘彌上車,越瞧越有意思。

“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之前叫你在州市流連忘返的, 就是這朵小牡丹吧?”

流連忘返稱不上,沒有鐘彌作導遊, 會提前回京,這倒是真的。

小牡丹這比喻沈弗崢不喜歡。

“牡丹多俗。”

她哪是什麽小牡丹。

驚蟄雨天冒出的筍尖, 瞧著可愛鮮嫩, 一碰,刺手紮人。

旁巍聞聲轉過頭,笑得意味深長:“她那幅佛頭青牡丹,俗?”

頂級的回青才叫佛頭青,藍中帶紫, 泥金線條砌築成的工筆, 濃姿貴彩,盡得章載年真傳。

沈弗崢肘部支在椅子扶手上,沒理會旁巍的疑問, 只打量一旁的小花園, 不少名花被養得半死不活, 可能這屋子缺少女主人太久,花花草草都失了精氣。

一屋子純歐式的裝修, 突兀立了處烏竹花架, 擺著兩盆過了花期的文殊蘭,陶盆底, 刻詩文, 枝葉青翠。

他這大兩歲的發小, 不僅在中西式結合的婚姻裏沒撈到好結果, 在各種中西式碰撞上也總有令人大跌眼鏡的心得。

“怎麽,不喜歡小牡丹,瞧上我這兩盆蘭了?”

沈弗崢手指捋一片葉,指間一松,順葉脈彈回去。

“文殊蘭不是蘭。”

旁巍走近瞧:“不是麽?別人送來的。”

“不是。”

飛行棋也是棋,文殊蘭不是蘭。

旁巍想起一件事:“你之前不是叫盛澎弄了株素冠荷鼎麽,送人了?”

“你感興趣?”

旁巍笑著擺擺手:“別,那麽貴的花我可養不起。”

沈弗崢乜他一眼,似笑非笑:“別謙虛啊,更貴的花,你又不是沒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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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璟山,鐘彌看到靳月回的微信。

[你怎麽去璟山那邊了?]

[剛剛在活動現場,才看到,東西拿回來了嗎?]

後面還跟著一通未接的通話邀請,那會兒手機已經被鐘彌放進包裏。

她坐在車上回復:[還算順利。]

車子停在紅燈前,一擡頭,很無意地,鐘彌跟司機在後視鏡中對上了目光——他在看她。

後者倉惶移開視線,車子也適時啟動,駛過路口。

鐘彌覺得好笑。

倒不是因為被人偷看,而是那眼神怪高級,脫離欣賞美女的膚淺層面,像不發一言的暗處探子。

恰巧碰上京舞今天的活動結束,不少車子從校內陸續開出,鐘彌不想趕這趟逆向阻塞,提前下了車。

甩門之前,跟司機微笑告別。

一副少見情緒的眉眼,平時發呆都透著清冷感,若偏刻意地笑,眼鋒便彎成一道帶刃的月,警告意味十足。

鐘彌沒有立馬回宿舍,而是走進校外一家咖啡店,點了一杯喝的閑坐。

靳月還在跟她聊天,說她對璟山不熟,那地方房子貴到不對外開售,只給人送花去過一次。

萬一鐘彌在那兒被人扣了,一般人都進不去。

鐘彌回她:“知道你肯定有辦法進,所以才發給你的。”

鐘彌跟靳月算不上有多深的交情。

靳月大二就辦了休學,連頭帶尾算她們當室友的時間也不足兩年。

甚至大一開學她們因為跳《並蒂花開》,總在他人口中被評論伯仲,見面也只微笑點頭不怎麽說話,班裏有人傳她們不合。

後來靳月母親生病,她沒跟人講。

有時候兼職到很晚才回來,在衛生間一邊卸妝一邊小聲哭,鐘彌輕輕敲門提醒她:“雖然你很小聲了,但這破宿舍實在不隔音。”

靳月停了啜泣,打開門,忍著抽噎說:“抱歉,吵到你了。”

“倒也沒有,是我自己睡不著,你要是不希望她們兩個也聽到,我可以陪你去天台。”

靳月洗了臉出來,鐘彌拿了一件自己的毛衣外套給她,兩人輕手輕腳帶上了門。

鐘彌揣兜裏的一整包紙巾都沒夠,望著靳月濕紅的眼皮,最後沒法子地說:“往我毛衣上擦吧。”

靳月又哽咽著,連說了好幾聲對不起。

“你這種性格,出去打工不會被騙嗎?”

每個人都會有能量場,不同時期不同模樣,那時候的靳月滿臉寫著“好欺負”這三個字,鐘彌也就是隨口一提,沒想到真紮到人家傷心處了。

靳月情緒崩潰,泣不成聲,手捂著臉,說了被徐凝扣錢的事。她不敢跟徐凝翻臉,因為她現在不能失去這份兼職。

“我媽媽還住在醫院,等著做手術……我為什麽會這麽倒黴?”

大一教形體的老師對她們說,青春寶貴,一定要珍惜靈氣,似她如今想跳也沒地方跳了,只能困在這四方鏡子前,教她們知臻程,惜光陰,日後去更大的舞台上發光發熱。

午時頂盛的陽光灌窗而入,學生們穿練功服席地坐,花兒一樣的鮮妍面孔,個個都聽得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