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真可愛 螃蟹和葡萄

他指腹在鐘彌臉上那紅痕處停著, 瞧著她,拇指從她眼下一劃。

“臉紅了。”

鐘彌偏頭躲開:“睡覺睡的。”

他彎起唇,什麽也不揭穿。那種近距離看人的模樣, 仿佛將人架到火上烤,叫人無法坐以待斃, 又叫人在這種無法坐以待斃中,稍有舉措, 便錯漏百出。

鐘彌將目光迎上去:“你對人都這麽好嗎?請人吃飯, 讓人住你的房間。”

他露出一種苦惱神情問:“我之前是不是那兒做得不好,惹著你了?”

“沒啊,幹嘛這麽問?”

鐘彌也困惑。

只是他的不解,可能更偏向於獵人的無害偽裝,而鐘彌的困惑卻如栽進陷阱的小鹿, 實打實是突如其來, 一頭霧水。

他握住鐘彌一只手,說:“我在想,我是不是得罪我們彌彌了?怎麽總把我往很壞的地方想?”

原來是以退為進的控訴。

鐘彌也裝單純無知問他:“那你是很好的嗎?”

這種幼稚的小女生問題, 一旦想繞彎子回答, 搪塞起來有千百種方式。

再難聽的話, 花前月下都有不難聽的講法,水袖似的, 舞得繾綣, 一攤開,不過是張換了說辭的免責聲明。

她都知道的。

可沈弗崢捏了捏她手心說:“對別人, 不好講, 對你, 總不會太壞。”

明明能把話說得順耳悅心, 他偏不,一時不曉得該怨他吝嗇,還是贊他坦誠。

“總不會太壞是什麽意思啊?你不能對我好嗎?”

“能啊。”

他笑起來,不散漫,眼神反而更聚焦。

有種冷淡卻灼人的意味。

“可彌彌,我對你也不夠了解,我不知道你想要的是哪種好,我也不知道那種好我能不能給得了,就像你之前說的,我並不能回答你所有的問題一樣。”

這話是鐘彌說的,由他之口再復述,像驗證,一種說不上好的驗證。男女之情裏,越是決絕的否定,往往越期待推翻,就像爭吵中拋出“你根本不愛我”的人,沒有一個是希望對方回答“對,我不愛”的。

鐘彌的戀愛經驗不多,她曾以為自己反感這些口不由心的試探和猜測。

可真的遇上半點糖衣炮彈也不給的回答,居然也會惦記甜言蜜語的好。

“不會太壞的意思是——”

“彌彌,我可以給你,我能拿出來的最大的誠意。”

因為不知道界限在哪裏,氣球被吹大後,每添一口氣,易爆的風險都會高一分。

越想越煩。

此時此刻,她不太清醒的腦子,反感再添負荷,鐘彌也不願去細想這個“最大的誠意”是什麽。

這個由黃昏睡入的夜晚,太像玻璃杯裏晃動的一道酒液,流光溢彩,暈暈眩眩,及時行樂教人微醺時不要思考。

太浪費。

人嘛,該醉的時候醉一醉,沒什麽大不了的。

鐘彌沒說話,成全了幾分鐘前自己的心底渴望,將自己當一塊錯位的拼圖,嵌入沈弗崢懷裏。

她雙臂環過他肩膀,側臉一半貼他稍硬的襯衣領,領一半貼著他脖頸皮膚,交換私密至極的體溫,也聞到比想象中更深刻溫暖的荷爾蒙氣息,淺淡煙味混著清冷木香。

之前在州市酒店露台“狐假虎威”被他攬進懷裏那次,鐘彌聞過,但人是情緒動物,此一時彼一時,心境不一樣了,就什麽都不一樣了。

鐘彌閉上眼睛,放空思緒,完完全全享受這如願一刻。

她非常喜歡這樣的自己,肯放下瞻前顧後,想做什麽就去做。

此刻沈弗崢的想法或許也與她一致。

——喜歡這樣的鐘彌。

手臂環過她後背,她比他所以為的還要單薄一些,像只收攏尖刺又露出軟軟肚皮的小刺猬,此刻安安靜靜,又鮮活有溫度。

感受到她小幅度的蹭動,下頜耳根被她頭發蹭得有些癢,沈弗崢在她後頸撫拍了兩下。

“很累?”

鐘彌睜開眼,嗯了一聲,拖著疲音說:“但你不要問我為什麽。”

他天真發言:“為什麽呢?”

沒想到這種八風不動的人,故意使壞居然有一股少年氣的頑劣。

鐘彌直起腰,不禁笑著在他肩上捶了一拳:“你這個人真的很沒意思唉!”

沈弗崢手掌扣在她那只打人的小拳頭上,輕輕掀一下嘴角:“原來我沒意思你才肯笑。”

鐘彌聞聲一怔,忽然腦子回顧,好像從今天那頓中飯開始,她就把憂心忡忡擺在臉上。

他不可能沒瞧見。

可他一句不提,現在還變著法兒來哄她。

她臉上那點笑弧收起來,那種愁雲散開的開心卻像印進了心裏一樣,手還搭在他肩上,鐘彌喊他一聲。

“沈弗崢。”

“嗯?”

她抿抿嘴說:“沒什麽,突然想喊你。我餓了。”

他先起身,繼而拉她從沙發上起來:“帶你去吃飯,你要先洗下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