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卷草紋 意延綿,一生美滿

五月中旬, 京市過午的陽光已見盛夏燥烈,從舞團大樓的檐陰下走出,灼日將人烘烤, 鐘彌加快步子往停車場走去。

剛剛聯排結束,回化妝間, 手機裏躺著一通章女士的未接來電,浸滿卸妝水的棉片敷上一側眼皮, 她拿另一側的視線瞄回撥過去的手機。

幾聲嘟響後, 屏幕上顯示由零開始跳升的通話時間,鐘彌戴著藍牙耳機,說自己剛剛在排練,才看到手機。

“有什麽事嗎媽媽?”

棉片卸下一片濃彩,她換一張新的, 往另一邊眼皮上蓋。

兩秒安靜, 章女士柔和的聲線從電話裏傳來:“你外公來京市了,年紀大了,可能也是太久沒出過遠門, 人剛到, 準備去酒店, 心臟病突然犯了。”

卸妝水倒多了,手下按力一重, 液體滲進眼縫, 辣得整個腦顱內神經緊吊,鐘彌忍痛睜開眼, 忙問:“外公現在怎麽樣了?”

“沒大礙了, 就是人還沒醒。”

媽媽的聲線不急不緩, 仿佛在跟鐘彌說不用擔心。

外公心臟有問題不是一天兩天, 之前在州市也有送醫搶救的情況,這種病除了注意飲食,最重要的就是平時靜養,多多保重身體。

鐘彌實在不明白。

“好端端的怎麽非要往京市跑?現在天氣又熱起來了。”

很不適宜出門。

更別提來京市,這麽舟車勞頓。

章女士微微提氣卻沒說話,鐘彌隱隱聽到些模糊的對話聲,猜想可能是此刻旁邊有人,不方便說話,便改問了其他情況:“就你和外公兩個人來京市了嗎?”

話出口,鐘彌就開始難受,外公忽然發病,媽媽一個人該多手忙腳亂,想問怎麽也不提前跟我說一聲,卻也有預感,大概是有什麽不提前告訴她的原因。

章女士似乎知道她的心情,溫聲安撫:“蒲伯和你淑敏姨,還有淑敏姨的兒子都一起過來了,開家裏那輛七座車,你外公平時吃的藥,什麽都帶齊了,外公剛有症狀我們就來醫院了,現在情況算好。有人來看望,你外公還沒醒,就,都在這兒等著,你過來吧,你到這兒媽媽下去接你。”

鐘彌眸中閃過一絲荒謬,笑不成笑:“有人來看望?”

這才多久?連鐘彌都是剛剛才接到媽媽的通知。

章女士簡單解釋,提了一個人,外公以前的門生。

鐘彌知道這個人。

外公只教過沈弗崢一年字,而這個人才是真正意義上沈弗崢的書法老師,與沈家來往密切,現任書協主席,人很樸素隨和,風雨不改,年年都會去州市看望外公。

今天就近送醫才知道,他太太是這醫院的副院長。

“彌彌,事情都是瞞不住的。”

章女士這話像一句提醒,鐘彌立時了然,外公是知道自己和沈弗崢的事了。

“媽媽……”

“見面再說吧,”章女士問她是不是自己開車過來,叮囑她,“慢點開車,不著急,沒什麽可著急的。”

剛才跟媽媽通話時,有其他電話切入的提示音,是沈弗崢打過來的。

沈家已經有人去了醫院,沈弗崢不可能不知道。

他本來是準備跟鐘彌說外公的情況,得知她知情,已經開車在路上,便說:“不用擔心,我問過外公的情況了,還算好,你自己開車要慢一點。”

鐘彌心裏一暖:“你怎麽跟我媽似的。”

“我跟阿姨都一樣擔心你,像不是很正常嗎。”

鐘彌心說,是你跟我媽一樣都拿我當小孩兒吧。

沈弗崢說他人在城郊,趕去醫院估計很遲,叫鐘彌有事隨時跟他聯系。

鐘彌到了醫院,見到章女士。

外公血壓高,每年入夏到秋天,最容易心臟不舒服。

按說章女士不應該同意外公來京,即使外公說出的理由是鐘彌來京讀書四年,入學到畢業,他從沒有來見證過一次,如今他的外孫女在京市最好的舞團跳舞,再不去瞧瞧,以後身體更差,只怕會更沒有機會了。

“蒲伯悄悄告訴我,前幾天沈家的小姑姑來了一趟,跟你外公說了,你跟那位沈四公子在一起,沈家那邊的態度不太好,可能……外公是擔心你吧。”

章女士聲調低低,聽鐘彌自責地說外公肯定是擔心我了,又長長一嘆說,“也可能是,他自己心裏有遺憾。”

鐘彌看向媽媽。

章女士亦與她對視著目光:“一直都沒告訴你,其實我說要跟你爸爸結婚的時候,你外公也是不同意的,不是你淑敏姨以前跟你開玩笑說的,嫌你爸爸沒文化,你外公是擔心我在用自己的婚姻氣他。”

“為什麽會這樣擔心?”

“因為你外公當年離京,我雖然沒說什麽,心裏是怪他的……多少,舍不得吧,青梅竹馬的玩伴,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明明也有機會留下來,他不肯要,所以我們所有人都要跟著他回到州市,去面對以後完全未知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