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藏好

大約是被那句芳心縱火犯羞到,時灼夢到了六七年前的陳年往事。那年首都城的時家還沒倒,他也還在帝國軍校裏念書。

班上的草包同學看上了情報系的大小姐,奈何他的帝國文學史基礎課的成績,入學以來始終排在班上倒數的名次。當時時灼的帝國文學史成績不錯,草包同學決定花錢請他代寫情書,替自己跑腿送去情報系學院。

抱著有錢不賺是傻子的念頭,時灼爽快地接下了這個活。那時他已經開始輔修作戰系課程,下午兩點學院的課程結束以後,就會獨自前往作戰系的私人自習室。

私人自習室的使用權需要花錢買,而時灼拿著尤裏斯給他的那張副卡,厚著臉皮蹭了對方整整兩年的自習室。

每個陽光明媚春光燦爛的午後,帝國年輕的皇太子都會坐在窗邊等他。與皇太子一同出現在自習室裏的,還有作戰系年高望重的威嚴老教授。

尤裏斯以課程內容跟不上為理由,請老教授下課後為自己單獨補課,時灼則是多出來的蹭課旁聽生。從同學那裏接下私活的第二天,時灼將課上摸魚寫完的情書夾在書裏,下課後不小心帶去了皇太子的自習室。

那天老教授臨時有事耽擱,比約定的時間推遲了半小時才來。與尤裏斯獨處的那半個小時裏,時灼一直在對著光腦完成作業。中途時灼翻開專業課的書對答案,不小心將夾在書中的情書露了出來。

薄薄的紙張從書中無聲立起來,在窗邊投落的陽光裏隱隱透光,年輕的皇太子伸長指尖夾出那張信紙,眼眸輕眯冷淡地念出他的落款:“你的——芳心縱火犯?”

時灼後知後覺地從光腦前擡頭,面皮微微發熱地伸出手去搶,“我幫別人寫的。”

爭奪中手指碰到了尤裏斯的下巴,時灼小心地將指尖往回縮了縮,擡眼去看尤裏斯臉上的表情變化。但是他沒能如願看到對方的臉龐,視線被尤裏斯在風中微動的金發占滿,時灼看見他的金色發絲在太陽下閃耀碎光。

“金色的……”時灼在睡夢中喃喃開口。

“什麽金色的?”與皇太子截然不同的聲線插了進來。

時灼猝然睜開雙眼,手臂線條緊緊繃了起來,卻又在看清莫森那張臉時,指尖不著痕跡地放松下來。

“金色?”發覺自己在回去的車裏睡著,時灼神情微愕地擡手抓了抓頭發。

“你睡著後說了夢話。”莫森語氣不變地陳述,“夢見金子了?”

“……”

他忙不叠地認真點頭道:“夢見我撿到好多金子。”

身旁的人什麽都沒有說,從他臉上收回視線提醒道:“下車了。”

這才發現懸浮車已經停在院門外,察覺到對方沒有要下車的打算,時灼連忙從打開的車門內彎腰邁出,轉頭扶住車門眼笑眉舒地看向他道:“晚安上校。”

“晚安。”坐在車內對上他的視線,莫森眉眼冷淡地給出回應。

時灼松開車門後退兩步站定,懶懶目送懸浮車升至空中軌道離開,又忍不住在腦中回放一遍剛才的夢。被帝國皇太子撞見情書落款的後續,就是時灼收到了情報系大小姐回送的情書,以及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在整個軍校流傳開的“芳心縱火犯”的說法。

已經過去六七年的事情,如今想起來仍舊覺得好笑。兀自停留在原地笑了片刻,時灼才轉身要打開院門往裏走,卻在余光不經意掃過門前地面時,心下詫異莫名地頓住了腳步——

那裏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人放了一束含苞待放的玫瑰。

疑心是被人故意丟棄的花束,時灼彎腰將它從地面撿起來,轉身漫不經心地丟進了路旁垃圾桶。

時灼整整三天沒有出門,莫森也沒再讓人聯系他。到了閉門不出的第四天,距離拍賣會開始還有十小時,時灼決定出門去城中逛一逛。

他沒有懸浮車駕駛證,只能步行去附近站點乘坐懸浮輕軌。他將堆積在家裏的垃圾帶出門,路旁垃圾桶裏的玫瑰花已經被清理,門外也沒有再出現路人留下的東西。

時灼的出門時間不巧撞上了休息日,輕軌站點擠滿了候車前往鬧市的人流。他擠在人群中刷終端賬戶上車,站在靠近列車門邊有扶手的位置,擡頭研究光屏上輕軌的路線圖。

四周左右湧動的密集人群中,時不時有人摩擦他的肩頭與鞋跟。時灼蹙著眉頭往門前靠了靠,看窗外空中軌道蜿蜒盤繞在萬裏晴空下,裝載乘客的懸浮輕軌帶他們在日光間穿梭。

金色的太陽穿透車窗晃入眼睛裏,短短瞬息閉眼的時間裏,身後有人伸出手來推了他一把。時灼幾乎是立刻就睜開眼來,眸色冷銳地回頭朝身後望去。

推他的人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入眼是滿車廂攢動的人頭,看起來與他上車時景象無異,甚至還有人懷抱漂亮盛開的玫瑰花束,努力地將埋過自己臉的玫瑰舉過人群頭頂,只為了不讓那束脆弱嬌嫩的花被人擠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