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酒色財氣樓,青蚨子母錢

鈞州最東側,洛水下遊,距離洛陽城約六百裏的歸德府。

鳴鹿縣縣城,銅錢巷。

一個身材消瘦,面帶菜色的青年,縮頭縮腦地走到一間掛著“通貨天下”牌匾的鋪子門前。

擡頭看向門上的牌匾,用力攥了攥手心裏一枚花紋都快被磨平的舊銅錢,心裏暗自嘀咕:

“陳二哥說的應該就是這裏了吧?

我孫五六雖然大字不識一個,可就算不看牌匾,也知道銅錢巷最裏面的鋪子,就是這一間沒錯了。

也不知道陳二哥去了哪裏,明明說好要一起過來買糧食,二嫂卻說他一大早就不見了人影。

陳二哥不會是騙我的吧,拿著這一枚銅錢來買糧食,人家真的會賣給我不成?”

即使先前聽鄰居信誓旦旦地保證過,孫五六此時依舊不免有些忐忑,生怕會被人給轟出來。

轟出來倒也沒什麽,要是再被打一頓可就太虧了。

可是一想到現在縣城裏其他糧鋪裏的糧價,以及正臥病在床的老娘。

他便在地上蹭了蹭連草鞋都沒得穿,滿是皸裂傷痕的雙腳,用力蹭掉腳底沾著的泥土,這才狠狠一咬牙走進了這間鋪子。

權當死馬當活馬醫。

只因今年夏天,大炎境內到處都在鬧災。

而且是十分反常的北方鬧水災,南方鬧旱災,內陸鬧蝗災。

鳴鹿縣自己還算稍好一些,卻也因為北邊的洛水泛濫,讓大批流離失所的流民湧進了這個小縣城,讓糧價頓時開始瘋漲。

先前一石粟米只需要六錢銀子,摻點野菜省著點吃,足夠讓一個人過活一年了。

但是現在同樣的一石粟米卻需要整整二兩銀子,也就是兩千文銅錢,而且是每天一個價。

像孫五六這樣幹力工的底層小民,早就已經買不起糧食了。

“掌櫃的?有人嗎?”

進門之後,孫五六卻發現鋪子裏面沒人,壯著膽子叫了兩聲之後,才想起來陳二哥說過的話。

連忙看向櫃台前擺放的一只朱漆錢櫃。

鄰居陳二哥曾經跟他說過,這間鋪子裏的米一直沒有漲過價。

不止是米,油鹽醬醋、衣衫、茶葉、陶器……許許多多的東西都極為便宜。

不,應該說就跟白送差不多。

凡是在太平年月裏,價值不足一兩銀子的物件,在這裏都只需要一文錢就可以買走!

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孫五六心裏想著飄著米油的粟米粥,不由咽了咽口水,將手中的那枚銅板投進了留著一條縫隙的朱紅錢櫃。

然後高喊了一聲:

“給我來一石粟米!”

嘭!

話音剛落,櫃台的小門便忽然打開,從中滾出了一只裝滿了粟米的布袋。

孫五六看到竟然真的跟陳二哥所說一樣,頓時大喜過望。

“太好了,這災年有救了,我明日一定要叫街坊鄰居也都一起來!”

扛起那一大袋粟米就跑了出去。

渾然沒有發現,約自己來這裏的鄰居陳二,就靜靜躺在那只錢櫃的腳下,肚腹之中的所有東西早已經不翼而飛。

錢櫃上的朱漆,竟和地上幹涸的血跡一般無二!

顯然是比他早來了一步,也早走了一步。

實在是不能怪這些升鬥小民,對這明顯不合理的餡餅,沒有生出警惕之心。

見小利而忘命的事情,自古有之,在未來也不會絕跡。

況且人都快餓死了,哪還管得了其他?

少傾之後。

這間店鋪後堂緩緩走出兩個豪商打扮的男子。

盯著那朱紅錢櫃,一個富態些的商賈感慨道:

“每兩個人進來就必定有一個會被吃掉,既供養了這由一位詭仙化作的【詭物·錢櫃】,又能吸引源源不絕的客人。

宋師兄,你說若是這天下間所有的生意都這麽好該有多好啊。”

一旁耳朵上生著一顆富貴痣的宋師兄,則將身上所有能被稱作財物的東西,包括身上的絲綢衣物都盡數除掉。

這才小心翼翼地走到那錢櫃的跟前。

只因這件邪門的【詭物】六親不認,無論是誰只要身上帶著財物靠近,都有一半的概率會被吃掉。

哪怕是他這樣一位已經練就了【陰神】的巔峰赤篆也是一樣。

“錢師弟,咱們上一年徒勞無獲,賠本投進去的財貨全都打了水漂。

如今輾轉數縣之地,又等了整整一年,我只希望今天這【錢櫃】不要再讓我們失望了。”

說著便伸手打開【錢櫃】,將裏面一枚一枚已經積攢了一年的銅錢,通通倒在了地上。

嘩啦啦……

頓時,銅錢像水一樣流淌了一地。

不過倒出來的銅板全都銹蝕嚴重,好像是在陰暗潮濕的地窖裏存放了上百年,已經再也不能充當貨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