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個樹洞

◎夏日氣泡水◎

外面的人春早並不陌生。

準確說,在她就讀的高中,大多數學生對他都不陌生。

最開始在學校,春早並不能將真人與名字對上號。

真正弄清楚是來宜中的第二個月,彼時她正跟朋友上樓,本還滔滔不絕的朋友忽然靜音,用胳膊肘連拱她手臂。

春早疑惑瞥她,就見她尖聲細氣地提醒:“別看我!看前面!”

春早回過頭去,看到同樣結伴而行的男生。

那是春早第一次見識到人類的參差,物種的多樣性。

同樣的藍白校服穿在身上,大家都是皺皺巴巴的紙盒牛奶,只有他像一杯加了藍柑糖漿和優酪乳的夏日氣泡水,笑容自帶光感濾鏡。

不怪朋友在擦肩而過後還誇張地一步三回頭,目光一旦黏上去,是很難從這樣的一個人身上撕走。

等男生消失在拐角,她立馬湊近春早找認同:“是不是很帥?”

春早問:“他誰啊。”

朋友詫異:“你不知道?”

春早瞥她:“不知道很怪嗎?”

朋友回:“他就是原也!”

這下春早清楚了。

年級裏總會有那麽幾個在女生間眾口相傳的名字,每一提起大家都眉飛色舞,心照不宣。它們所代表的無非幾位外形帥氣出眾的男同學。

原也就是其一。

而且他還非常的,“內外兼修”。

如果成績也分三六九等,那原也絕對在TOP斷層級別。大考過後,他的照片和名字只會出現在榮譽墻的打頭位置。起初還有女生圍觀,偷偷拍照,後來大家都見怪不怪,囫圇一瞟,只在偶遇本人時才故作矜持面熱心跳。春早也沒少看過他那張藍底兩寸照,漂亮到過目難忘的一張臉,但由於出現次數過多,少年不變的純良笑容也變得日漸猖狂和欠扁。

除了偶在走廊碰見或同伴口中提及,春早與他並無交集。

非要舉一個的話,那就是,他們在同一張榜上待過幾回。

一所高中裏,總有那麽一群毫無人性的霸榜者,每回考試都彌漫著看不見的硝煙,一番刀光劍影過後,再按照功勛組合排列。文理分班後,春早就不再參與大混鬥,而是搬去了另一個陣營,另一座山巔。

尖子生間免不了爭強好勝,會對權威產生偏見,妄圖挑戰,妄圖推翻,妄圖取代。

春早也曾不自量力過。

可惜原也的成績就像平流層的大氣一般穩定,偏科的論調在他身上全不成立。他是老師們心目中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最佳代表。春早忘不掉,高一校運會的百米跑,少年像一頭舒展的雪豹飛馳在草野。終點處,男生們將他團團埋住,又捧得老高;女生的尖叫快把耳膜震破。

輾轉反側了一刻鐘,再三確認外面無人,春早才快步走出門,解決被迫積壓延後的內急。

從洗手間出來後,隔壁房間的門恢復原狀——很難不讓人懷疑,男生方才的露面只是幻覺。

可瞄到鞋架上那雙多出來的大白船一樣的板鞋後,春早的假設立即被推翻。

原也真的住來了這裏。

並且只跟她隔著一堵墻。

春早往床鋪裏側翻身,不覺盯著墻上的日歷發起了呆,明天就要報道,分班後的新征程即將開啟,上天卻附贈給她一只意料之外的開學禮包。

新室友的態度無疑友好,但她並不擅長應對從天而降的人際。

譬如今晚,她的反應和舉動就略顯糟糕,如臨不速之客,一面都嫌多。

好像不該這樣。

但已經這樣了也沒辦法。

春早不再想,眼皮漸耷。

……

翌日,春早照常被媽媽叫醒。

剛一起身,春初珍就靠來床頭,面色神秘:“我看到隔壁那個男孩子了。”

春早忽略昨晚的偶遇,裝一無所知:“什麽樣啊?”

春初珍說:“高高瘦瘦的,長得不錯呢,像他爸,還跟我問了早。”

春早往門那瞥了眼:“他人呢。”

春初珍說:“回房間了。我起來沒一會他就出門了,回來還給我們帶了兩盒早點。”

春早按壓著睡亂的劉海:“他這麽客氣?”

“對啊,一口一個阿姨的叫得可甜了,不收都不好意思,”春初珍無奈地念叨,又擰眉補充:“而且哦,他就一個人住這。”

春早訝然:“啊?”

春初珍將分貝降至最低:“我問了他,我說你家長呢,下午過來嗎,他說他一個人住。”

春早問:“沒人陪讀?”

“好像是,”春初珍哼聲:“我就說家裏有個小的怎麽可能顧得上大的。就是他也沒個姥姥奶奶的麽,父母看著年紀也不大啊。”

她母愛共情地感慨:“才跟你一樣大,怎麽照顧得好自己?”

春早沉默下去。這一刻她不知道要說些什麽,可能是習慣了媽媽無微不至的圍繞和照料,她心頭湧出幾分惻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