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這回是來真的了。◎

林德朝的眼皮跳了一下。今天中午,他上食堂吃午飯,聽見寧致平和車間副主任聊起寧蕎下鄉的地點。冬季將臨,邊疆的氣候與安城相差甚遠,寧蕎的身體這麽弱,說難聽點,怕是連這個冬天都不一定熬得過去。

娶媳婦這回事,大有大辦,簡有簡辦,作為男方,他和愛人是想能省就省。林德朝估摸著寧家在得知寧蕎的下鄉地點之後必然急得團團轉,家裏亂了套。提出盡早結婚,對方一定會欣然接受,誰知道,竟還被拒絕了。

“娃娃親?現在又不是舊社會!”林德朝說。

見他急了,寧致平神色如常:“沒辦法,拗不過家裏的老爺子。”

林德朝先前怠慢的態度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和寧致平打著商量:“以前都沒聽說,怕是兩個年輕人這麽多年都沒來往。孩子的事,還是讓他們自己拿主意,現在早就不時興父母包辦婚姻了。”

寧致平樂呵呵一笑:“問題是,蕎蕎和廣民之間也稱不上情投意合。”

“廣民對你閨女的心——”話說到一半,林德朝噎了一下。

現在這意思聽來,是人家閨女嫌棄自己兒子。同時,寧致平能把娃娃親拿出來說事,也就意味著在他們家,還是他說了算。當父親的給閨女婚事做主,卻怎麽都不願意往他們林家嫁,說到底,還是不給面子。

直到現在,對方都是一副和顏悅色的模樣,但林德朝卻覺得自己的臉被狠狠扇了一個耳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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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來的娃娃親?

說不定只是胡亂想來搪塞的理由罷了。

這是聽到消息之後,俞翠曼的第一反應。

寧致平就只是單位區區一個車間主任,他閨女長得標致歸標致,可體弱多病還沒正當工作,林家願意和他結親家,他們該燒高香了,沒想到居然還擺架子。

俞翠曼和林德朝都氣,氣的是寧家故作姿態,順便還拒絕得滴水不漏,維持著表面上的體面。

而林廣民,心已經涼了半截。

“爸,寧蕎她真不願意?”林廣民問。

俞翠曼冷笑:“她憑什麽不願意?廣民是哪一點配不上人家?”

“你好端端地,讓人家爸媽辦什麽三轉一響?寧主任這麽寵寧蕎,該給她的陪嫁,一件都不會少,現在你一提,寧主任該怎麽想?”林廣民說。

林德朝板起臉:“怎麽跟我說話的?”

林廣民失魂落魄地坐回到沙發上。

“真有個什麽娃娃親對象才好。”俞翠曼擡眼,拖長了音,“別光顧著要面子,一不小心真拖到下鄉那天,寧蕎就是不去邊疆都要去了。”

“媽,你說她沒有娃娃親對象?”

“寧致平是你爸下屬,我看他不好意思直接反對這門親事,才隨便找的借口。”

林德朝一拍桌子,厲聲道:“我難道還能給他搞強娶這一套?”

林廣民心頭一緊。

“憑空冒出個娃娃親對象,除非讓我看一眼,要不然,我怎麽都不信。”俞翠曼說,“就為了說親時的一點恩怨,當長輩的非要棒打鴛鴦,死要面子活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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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娃親的事,在告知林廠長之前,昨晚寧致平就提了一嘴。

寧蕎還是搞不明白,便纏著母親問起來。

“我都快忘了,還是昨天晚上你爸一說才想起來的。”常芳澤說,“過去你爺爺有個老戰友,出生入死幾趟,兩個人就跟親兄弟似的,感情特別深。他倆就說,等到結婚之後生了孩子,就給倆孩子定娃娃親。沒想到那位江老爺子的媳婦和你奶奶一樣,生的都是兒子。”

“倆老人家就打定主意,等孫輩出生。江家老爺子和你爺爺一直有來往,他兒子先結婚,沒多久,兒媳婦給他生了個孫子。後來,我和你爸也結婚了。”

寧蕎聽得津津有味:“哥哥出生了!”

常芳澤失笑,勾了勾她小巧的鼻尖:“瞧你這看熱鬧的樣子。”

寧蕎笑容嬌憨:“後來呢?”

“你哥哥出生之後,兩位老人家很失望,後來就沒再提這事。沒想到又過了五年,我有了你。你爺爺和江家老爺子樂得合不攏嘴,終於把娃娃親定下。”

“我怎麽都沒聽說過呀?”

“剛開始幾年,江老爺子和我們家來往得勤。但後來,江家出了變故。”常芳澤想起往事,笑意逐漸淡去,“江家老爺子唯一的兒子,上了前線,就再沒回來。”

小姑娘一驚:“是什麽時候的事?”

“記不清了,得有將近十年吧。”

人一上了年紀,就會翻來覆去地想當年。寧蕎的爺爺在世時,時常念及和老戰友的過去,每每提及,就開始唉聲嘆氣。戰火無情奪去江家的歡聲笑語,聽說江老爺子的兒子過世之後,愛人生下遺腹子,始終無法接受現實,悄悄走了。江老爺子被調往別的軍區,獨自帶著孫子孫女生活,其中的辛酸苦楚是不用說了。